“谁说不是呢,”内侍剪了几支将开未开的荷花过来,红叶吩咐人取了玉瓶,正亲手放进里头去:“昨日奴婢往尚食局去,只片刻功夫,便觉晒得头疼,老夫人与柳姑娘着实是有福气的。”
“娘娘,”她指着那玉瓶问:“这个摆到哪里去?”
“那边儿吧,”锦书指了指不远处书案一侧,揶揄道:“若是占了里头的位置,圣上怕是头一个不依。”
“圣上是爱惜娘娘,”红芳道:“您倒好,反而取笑起来了。”
锦书说的里头位置,便是内殿案上的那束石榴花。
无论在民间宫廷,石榴都有多子多福的意味在,锦书有孕之后,圣上便吩咐人挪了十几颗石榴树往甘露殿来,算是添添喜气。
今年雨水来得早,石榴花开的也早,红灼灼一片缀满枝头,看得人心头舒畅,圣上见了也喜欢,便吩咐人每日剪几枝,送到内殿里来,算是添个好意头。
锦书听她说了一句,抿着唇一笑,梨涡显露,温婉而秀致,还不待说话,便听外边有人回禀:“娘娘,老夫人与柳姑娘到了。”
“倒是快的很,”锦书念了一句,随即便道:“快请进来。”
柳彤云与姚轩的婚期已经定下,便是在今年年尾,日子一确定,两家走动的也多了,愈发亲近起来。
姚家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女眷,张氏被拘着,锦瑟年纪还小,不添乱就不错了,加之姚轩素来同母家程氏亲近,一来二去的,柳彤云与程老夫人也极说得上话。
锦书听姚轩来信提了一句,也怕柳彤云独自过来觉得不安,便叫外祖母一道入宫,二人结伴了。
她对于姚轩而言是胞姐,对于柳彤云而言,却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头一次见面,自然不敢清简。
天青色绣青莲襦裙,外罩素白色短缛,黛青色的披帛上绣了雅致流云,乌发挽髻,极是出尘秀美。
程老夫人年纪在那儿,经历丰富,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再者,锦书也相信自己弟弟的判断,所以她也没说什么试探敲打的话。
亲自过去将柳彤云扶起,她笑吟吟的自发髻上取下一支青玉坠珠步摇,簪入她发间:“今日穿的素净,这只步摇倒是衬的很。”
柳彤云心知这是恩赐,也是表明皇后赞同她嫁作姚家妇的态度,便落落大方的受了:“臣女谢娘娘赏。”
锦书为人处事都不喜磨蹭,柳彤云这样利落,反倒使得她一笑。
伸手递给柳彤云,她温声道:“外边天气倒还不热,随我出去走走吧。”
柳彤云轻轻应一声,会意的上前扶住她,一道往外边儿去。
“你们去说说话,我上了年纪,便不去凑热闹了。”程老夫人心知锦书有话要叮嘱,也没跟着,笑眯眯的说了一句,便随宫人往别处去歇着了。
“姚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锦书步子放的很慢,语气也缓和:“我生母留了三个孩子,继母也有三个孩子,阿轩是长子,你嫁过去后,便是长嫂,现下我继母病着,他日你做了姚家妇,少不得要辛苦些。”
“是,”柳彤云垂首应道:“娘娘放心,臣女会照顾好弟妹的。”
“阿轩是男子,内帷的事情不归他管,自然,父亲也是一样,”锦书徐徐道:“你是大家出身,该教的柳夫人都会教,我便不说什么了,只需拿出长媳与主母的威势来便是,无需理会其他。”
姚轩是柳彤云未来夫婿,万事自然不会越过他,皇后此言真正想说的,只怕还是姚望与继母所出的几个孩子。
柳彤云早知姚轩姐弟三人,与父亲姚望以及继母张氏留下的三个孩子不睦,也曾忧心应当如何自处。
倘若张氏还在也就罢了,两下里分开,各自打理便是。
可是前些日子张氏病了,不再执掌中馈,她嫁过去之后作为长媳,少不得要同底下几个弟妹打交道。
姚昭也就罢了,是皇后与姚轩的幼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苛待,只是对于姚盛姚瑾以及小妹锦瑟,给出的待遇究竟是与姚昭齐平,还是再差一等,其中的火候就要自己拿捏了。
此刻听锦书这样讲,她心中也松一口气,释然许多。
“姚家这一辈的子女中,我是年纪最长的,现下也快生产了,”锦书扶着她的手,缓缓到一侧长凳上坐下,低头瞧了瞧自己肚子,向她一笑:“你们年底成婚,若是动作快些,说不准明年也就有了呢。”
柳彤云毕竟还未出阁,听她这样讲,不觉秀面微红:“……娘娘。”
锦书握住她手掌,含笑道:“还叫我娘娘吗?”
柳彤云眼睫踌躇的眨了眨,轻声唤了句:“姐姐。”
“嗳,”锦书笑着应了,随即道:“你们成婚之日,我八成还在月子里,怕去不得了,有些话,还是今日叮嘱你为好。”
柳彤云神色一凛:“姐姐请讲。”
“我父亲这个人糊涂,耳根子也软,但唯有一样没得诟病,”锦书拍了拍柳彤云手掌,轻声道:“姚家非四十无子不得纳妾,也不设通房,他同我生母感情不好,可从没有在外边拈花惹草,我生母在时,也没为这个同他闹过别扭。”
这种话皇后说得,柳彤云却不好出言评论自己公公,便只垂首听她说下去。
“我祖父是这样,父亲是这样,阿轩跟阿昭也会是这样,他日阿轩到了官场,交际多了,少不得有人说三道四,你都不需要理会,一门心思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若说之前锦书那几句话是叫柳彤云安心,现下这几句话才更是叫她感激。
柳无书与柳夫人夫妻相得,并无妾室通房,她作为女儿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希望有个一心人白头偕老,这也是她断然拒绝赵旭远的原因之一。
柳彤云上头还有一个胞姐,嫁的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家中虽无妾室,却也有两个通房,归宁的时候嘴上虽不说什么,但柳彤云也知道,她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这会儿听锦书这样讲,如何会不动容呢。
眼眶微热,她又唤了一声:“……姐姐。”心头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嘴上却也说不出来。
“心意到了便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套。”
锦书微微一笑,温声道:“阿轩性情沉稳,遇事也多半会闷在心里,你若是见他如此,便多开解些,别叫他钻牛角尖。”
“是,”柳彤云柔声道:“姐姐放心吧,我都明白的。”
“好了,外祖母该等急了,”锦书站起身来:“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