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2 / 2)

到了这关头,他们之间所纠缠的那些东西,早就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开的,永仪与永宁这一路上玩儿的开心,这会儿时辰晚了,便有些困,慢慢的,连眼睛都合上了。

锦书亲了亲怀里永仪的小脸,也不在意边上人看着,同样亲了亲永宁,随即便唤了嬷嬷入内,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们将两个孩子抱出去。

“这些时日以来,”门扇合上,烛光下承熙神情柔和,隐约有些感伤:“母后过得好吗?”

“好,”锦书缓缓坐下,低声道:“都很好。”

她又问承熙:“你呢,过得好吗?”

“也就是那个样子,”承熙低着头,道:“每天听太傅们讲学,十日一大朝,三日一小朝,时不时的同皎皎一起出去走走,除去惦念母后,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是个好孩子,因为许多的原因,肩上承担了太多不该由你承担起的东西,”锦书伸手去抚摸他的脸,温柔道:“是母后做的不好,对不住你。”

“母后别这样讲,”承熙抬头看她,眼睛黑亮:“那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同你有什么关系。”

“再则,”他微微一笑,道:“我答应过父皇,要好好照顾母后的,男孩子要说话算话,言出必行。”

说的明明是这样平和的话题,锦书听着,心里却觉难过,一抽一抽的疼,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不说话,承安始终沉默,一时间,静室里安静下来。

“母后,”难言的寂静过去,承熙缓缓开口,有些忐忑的道:“随我回长安去吧,好吗?”

锦书怔了一下,随即问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

承熙却没有接这一茬,只是继续道:“舅舅们都很惦记母后,我也一样,永仪与永宁皆是母后的孩子,我绝不会伤害他们,更不会叫你们骨肉相隔……”

“圣上,”锦书还没说话,承安便开口了,语气平静,只是隐约有些冷淡:“您大概忘了,她现下是我的妻子,永仪永宁,也是我的骨肉。”

“哦,”承熙这才侧眼看他,语气并不比他好上多少:“楚王也来了。”

“别这样,都平心静气些,”锦书转头去看承安,目光有些哀求:“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

承熙嘴角牵出一点儿嘲讽弧度,道:“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坐在一起又能怎样呢。”

“曾经,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们过得好,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到最后,还是被人知晓,捅了出来。”

他双手捂脸,喃喃道:“母后别怨我此前下旨杀他,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既有当初,便该猜到会有今日,怨你岂非无理取闹?”锦书淡淡一笑:“能做的你都做了,我哪里能怪。”

“是锦瑟撞破,捅出去的。”承安无声的叹口气:“谁能想到,到头来坏事儿的,竟会是这样一个蠢货。”

承熙目光一厉:“她人呢?”

承安看他一看,道:“被我杀了。”

“死的好!”承熙冷冷一哂,随即又去看承安:“事到如今,也不必遮遮掩掩,你口口声声说愿为母后做任何事,当初圣旨降下,怎么不肯引颈受戮,保全母后和一双儿女?”

“圣上说的轻巧,我死之后,你当真能保全他们母子三人吗?”

承安语中隐约讥诮:“檄文中嫪毐之故,你不会不知吧。”

“我确实不知,”承熙被他说得一顿,默然片刻,道:“是有人自作主张,偷偷加上的,我已经下令处置。”

“已经下令处置?说得可真轻巧,”承安寒声道:“等他们到了长安,倘若再有人背地里为保皇家体面,大义除害,我只怕追悔莫及!”

承熙被他说的语滞,一时之间,竟没有开口回击,承安心头并不比他好受,半合上眼,强忍心中痛楚。

锦书听他们争执,却没劝阻,只站起身来,往灯盏那儿去,将灯罩打开,像是那会儿承熙一样,拿签子去挑那灯芯,静静看了一会儿,方才将灯罩盖上了。

“说了这么久,累不累?”她似乎叹一口气,又似乎没有,到二人近前去坐下,自怀里取出一只香包,倒出三粒糖来,递到承熙面前去:“他不喜欢吃甜,你总是喜欢的。”

承熙眼睫低垂,伸手取了一颗,送进嘴里去了。

锦书轻轻叹口气,将剩下的两颗含进嘴里,轻轻道:“永仪与永宁皆是我亲生,却也是他骨血。”

她转身去看承熙,温声道:“以生父血缘循,便是你侄子侄女,算不得弟妹。”

承熙心口闷痛,却也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锦书向承安道:“承熙要杀你,是无奈之举,为了保全我和两个孩子,覆水难收,明旨告知天下后,再改不了了;而你起事造反,是不欲做别人俎上鱼肉,也是怕我和孩子受苦,现下裹挟诸多心腹,又有江南半数士卒跟随,想要停手,也很难了。”

“说到底,你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说着说着,眼泪便滚了下来:“不过是为我所累罢了。”

“母后别这样说,”承熙闷声道:“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总想起父皇离世时同我说的话。”

承安素来刚强,现下却也红了眼眶,深吸口气,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心里虽有野望,可是也有分寸,”锦书道:“承安,你告诉我,假使承熙能够护佑永仪永宁,你还会想叫永仪继承你的一切吗?”

承安站在一侧,看见她在桌下轻颤的手指,心痛难当,几乎喘不过气,半晌,方才哽咽道:“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你呀,”锦书笑着叹了一声,向承熙道:“其实,我生下永仪的时候,也曾经担心过。”

“怎么办呢,他是个男孩子,拥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即使那可能性会有些小,也会令人觉得荒诞,但他的确拥有这机会,我一想到你们可能会彼此相残,便觉得难过极了。”

“可后来再想想,也就释然了。”

她感慨道:“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身边人教他什么,他就明白什么,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还没发生过的事情忧心。”

“承熙,”她徐徐道:“假使永仪不会继承他父亲的位子,你能答应母后,照顾他们兄妹俩,一世安泰顺遂吗?”

承熙语气有些哽咽,语气却很坚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