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脸色苍白,她闭上眼睛,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一个“是”。
“我一直记得那天的情形,她的产房床上,地上到处都是血,太医还在奋力地救她,我那时只想流了那么多的血到底要如何救?虽然没僖嫔的血流了那么多地方,但是她咽气以后我进去过一次,那个味道我终身难忘。”
蓁蓁想安慰她,她伸手越过炕桌握住惠妃的手,手掌所及的一片冰冷却让她心里一惊。
“我曾经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直到那日瞧见僖嫔的模样,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全都错了……”
惠妃虽然不曾全部吐露出来,但听到此蓁蓁已经是有几分明白了,“所以惠姐姐是说仁孝皇后和僖嫔的流产都是被人害了。”
惠妃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但太相似了。”
“你觉得会是谁?”
惠妃说:“我不知道,但你想,若她们出事,得利的会是谁?”
后宫这些女人娇美的脸庞一一在蓁蓁面前闪过。
若害元后的和害僖嫔的是同一人,那就断不可能会是宜妃了,她是在元后薨逝后才进宫的,如此若再去掉惠妃,那剩下的就只有康熙十三年的时候已经在宫里,以及现在仍在宫里的人了。
“会不会是……皇贵妃?”
惠妃蓦地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蓁蓁。“不,不可能会是她。”
蓁蓁问:“为何不会是她?当初若元后去世,最有希望升为皇后的就是主子娘娘和皇贵妃了!”
“可是她同僖嫔无冤无仇啊?僖嫔不管生下公主和皇子都对她没有威胁。相反,如今同样有孕在身的贵妃和宜妃才是会同僖嫔争宠之人。”
蓁蓁沉默了,惠妃说的没错,皇贵妃或许是仁孝皇后去世的得利者,可绝不是僖嫔的。
惠妃犹豫了一下,颇是艰难地说:“仁孝皇后去世的时候贵妃虽然那时不在宫里,可钮祜禄家却还有一人当时在宫中,或许……”
“不!”蓁蓁激动地站了起来,打断了惠妃,“不会是主子娘娘的,惠姐姐,我相信主子娘娘,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她。”
惠妃眼圈不禁红了。“那么多年了,宫里那么多人都快忘记她了,宫里却只有你对她从来都不曾变。”
要如何才能忘记?时至今日,只要闭上眼,绮佳去世时唇边的微笑仿若就在眼前。
“永生永世,誓不敢忘半分。”
惠妃叹了口气,捏着帕子抆了抆眼角,“你为何怀疑是皇贵妃?”
蓁蓁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
“因何感觉?”
“皇贵妃太完美了,无嫉无妒,柔顺贤淑,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一个嫔妃起过嫉妒之心,对皇上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一视同仁的疼爱,她不像一个后妃,她像一个圣人,一个连主子娘娘都做不到的圣人。”
而这后宫里,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圣人了。
惠妃听到此处哑然了,她从前竟然从未想到这一点,直到蓁蓁今日说出来,她才惊觉果然是如此。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失态就是皇贵妃那道旨意,唯一一次。我当时就知道她在意,她是真的在意后位。而且……主子娘娘死前那晚她在坤宁宫。”
“可是若真是她害的绮佳,绮佳为何一字半句都没提呢?”
蓁蓁摇摇头。她不知道,这是她唯一不能明了的困惑。
她不是从最开始就怀疑佟佳氏的,可这些年来,惠妃同她成为了至交她知道她不会是害绮佳的人,荣妃失宠,端嫔等人从来就成不了气候,只有佟佳氏,自从绮佳去世以来一路扶摇直上,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副后这个位置。
这些年来她在旁看着她,注视着她,也在心里反复地想着,佟佳氏渐渐成了那个最有可能的人。
她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只剩下了决绝。
“我虽然不知道如果僖嫔真是皇贵妃害的,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可若真是她害的她一定之后有所动作,我们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等她一动的时候,就是我们能抓住她的时候!”
惠妃和蓁蓁都是心思缜密的人,两人一番商议后决心让人暗中留心承干宫的一举一动,同时也留意着永寿宫和翊坤宫。虽然仁孝皇后去世的时候贵妃和宜妃尚未进宫,可她两也有能下手的方法。宫中盛京进贡之物样样都是经过宜妃阿玛之手,而钮祜禄家树大根深,要想在宫中谋划一二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她们和僖嫔几乎前后脚有身孕,要争宠的也正是她们三人。
这些当然都是私下里悄悄发生的事。
······
蓁蓁在四月初由太医确诊又有了身孕,她在皇帝的教导和惠妃的深谈后已经摆脱了僖嫔那日的阴霾,只是胎像不大安慰,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皇帝由前番她有孕的事情后碰上她孕吐都紧张不已,招了太医再三诊脉后有太医说怀公主的确会反应更大后他才稍稍放心。
而另一边,另外三位有孕的嫔妃也都接连抱病喊痛,宫中太医院的产科圣手们一时手忙脚乱。皇帝原本定了六月出发去木兰秋狩接见蒙古王公,可宫里乱糟糟的样皇帝就想着要不要推迟或是直接取消今年的秋狩了。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劝说皇帝按计划出发,宫里有皇太后坐镇即可,皇帝即便是在也不能代替太医们施针治病的。皇帝听得太皇太后劝诫便依原本的计划于六月十二奉太皇太后往古北口出塞。
皇帝这一走还真是有效,原先受惊最厉害的宜妃几乎是一夜就好了。这下阖宫都知道宜妃先前是在装病撒娇,不少人都路过翊坤宫时不屑地笑笑。
皇帝离京之前嘱咐顾问行将蓁蓁过去学箫时的师傅请来再教蓁蓁一段时日,为的是让她能在孕中凝心静气。蓁蓁已有几年未见师傅,老太监进屋时佝偻着背比往昔更苍老几分,只有吹曲时依然中气十足,箫声悠远空灵,依然是她最向往的高山流水。
今日这首曲子她之前未曾听师傅吹过,她在珠帘后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问:“不知此曲名为何?我现下听完连公主也安静不少,不再转身折腾了。”
老太监还是提笔在面前的纸上写了几个字,秋华再送进来交与她,只见上面写着:“梵音,普庵咒。”
“普庵咒……这是普庵禅师所悟的,驱凶邪冤恶煞,的确有安神之用。”
老太监又提笔匆匆写了几个字再递给秋华,“佛家有戒杀文,不知主子可知否?”
蓁蓁点点头,宫中诸人都熟读佛法,她更是常在太后处拜佛,她随口念到:“诸仁者:堪叹诸人不较量,却将造罪当烧香。”
老太监又写道:“杀他一命还他杀。”
老太监的笔墨功底极佳,这一个杀字金钩苍劲有力,穿透薄纸,蓁蓁默默念着这句话,在珠帘后问:“人的杀心,人的造罪到底因何而起?”
老太监坦然提笔,送进来的纸上只写一个字: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