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点点头快步回到和妹妹约好的地方,这处便是住持留给恭王常宁的安全之所,她让秋华借来又让珍珍扮成辛者库妇人办事。现下里面关着的就是小佟佳夫人常用的那位大夫。
她入内坐在一扇绢丝屏风后,老郎中倒也不惧,他捋着花白的胡子一脸倨傲地说:“贵人有事直说,老夫什么手段没见过,只要给钱什么都行。”
这倒是个实诚人,蓁蓁在屏风后笑了,朝一旁的珍珍点点头。珍珍于是问:“有没有方子能让不孕之人有孕?”
“有。”老郎中“嘁”了一声不屑道,“只要夫人给钱就行。”
珍珍的一个家仆打开一盒装了百两黄金的木盒,老郎中瞥了一眼说:“要有孕得给我千金。”
“你也太贪了些吧?”
“夫人是宫中贵人,宫中贵人我也伺候过,千金给过,万金也给过。”
老郎中还是一脸倨傲说得不慌不忙,珍珍脸色却变了,她自问没有纰漏这老大夫是如何认出她,尤其是姐姐的身份的?
蓁蓁则一直在透过素绢细瞧此人,只听老郎中继续说:“得了贵子,夫人可得感谢老夫。”
“贵子”二字突然惊起了蓁蓁长埋心底的一段记忆,她“刷”得一下站起来绕过屏风站在了老大夫面前。已经过去十余年了,可眼前的人倨傲如当年,老郎中一抬头似乎也想起了往事,他忽然呵呵一笑,“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蓁蓁合掌笑了起来,无尽感叹,“老先生南城的生意还不够好吗?”
老郎中给了她一个白眼,“您家夫人当年对您不够好吗?您怎么还是生了贵子,做了贵人。”
“你放肆!”珍珍在屏风后呵道,蓁蓁抬手制止了她。
眼前这人虽然胡须头发俱白,但是神态相貌却变化不大,正是蓁蓁当年与绮佳在南城偷逛那次预言过绮佳无子的无礼老郎中。现如今想来,他当时无一句错了,还真是不出世的高手。
“先生说的是,我家夫人不孕,我也生了贵子。”蓁蓁嗪笑说,“我且问先生,您说伺候过宫中贵人,可是把千金的生子方子卖给了谁。”
“我这人只好财,给财我便给方子,其余我都不管。”老头一脸无所谓倒让蓁蓁佩服他的“厚颜无耻”。
“以血胎换子这样的恶方你也敢卖?就不怕折寿吗?”
老郎中脸色闪了一下,随即昂着头说:“我给的就是坐胎药,哪有什么折寿的东西!”
可他刚刚的眼色没能逃过蓁蓁也没能逃过屏风后的珍珍,蓁蓁见他推脱丝毫不急,她绕回屏风后坐下朝妹妹颔首。珍珍稳坐浑水一滩的国公府哪里是吃素的,她用轻快的口气问道:“老先生这是不肯说实话了?”
“我这就是实话!”老郎中啐了一口,“你们要么给钱要么放我走,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在天子脚下诛杀良民!”
“良民?你要知道你做的事情要是捅出去,那是满门抄斩的!”
老郎中呵呵一笑,“你少威胁我,我就一看病的,京城多少人我都治过,这年头看病还犯了你们满清哪条律例不成?”
“老先生从前明来是见惯生死的啊!”珍珍口气慢悠悠像浮在空中,她啧啧了两声说,“看来是我不敬,对着先生这样的人竟然不拿点真家伙当见面礼。”
她拍了拍手,只听厢房内的一扇碧纱橱后响起了一声青年男子的惨叫,老郎中突然变了脸色,“你!你们!”
珍珍笑问:“怎么了?先生是有话说?”
第181章
老郎中向来倨傲的脸略微松动, 但他还是一仰脖子说:“我孑然一身的人不怕你们威胁我!”
珍珍笑了笑, 不怕死是吧?好, 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怕!
她再度拍掌碧纱橱后的青年男子又一声尖叫:“别掰我的手指!”随即就有人赌上了他的嘴。
“你们!你们!佛门清净地你们伤害人命!无耻狠毒之极!”
“你不是孑然一身无可怕吗?你管我们是无耻还是狠毒?神医一身本事不知道等下治得好还是治不好这人的断指?”珍珍语气温柔仿佛说得不是见血的勾当只是一顿午膳的安排, 蓁蓁心中感叹妹妹这些年在钮祜禄氏真是练出来了。
老郎中瑟瑟发抖内心满是挣扎, 碧纱橱后突然传来“咚”一声仿佛是人肉摔在了地上, 里头人说了声:“主子,折了手人晕过去了。”
他突然跳起来说:“我说我说!你们绕了他吧饶了他吧,他那手是要用来把脉的, 折了可怎么好呀!”
看, 从了!珍珍三月就接了这活要给姐姐查事儿,结果查出颜珠夫人得的是心悸发梦, 每日被噩梦纠缠不休,她派去卧底的下人听了几回和姐姐所说的巫蛊血祸恰恰相合。这老郎中一直帮颜珠夫人开了些药, 用下后就能安眠一段日子。
再细细查就发现这老郎中着实有趣,经常替京中的贵人们安胎。这老头名气大脾气坏, 看病就求财,有财什么都做, 但他一无妻二无子平时只和药材过日子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金银干什么?珍珍怕贸然开口问这老头不从命还露出口风打草惊蛇,就花了足足三个月把这人查的底掉, 最后总算查出来他的钱都送去了宁波府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再细细派人去宁波盘问了一个月才知道这老头年轻时私通自家师兄的夫人,苟且后生下一子,师兄死后他担心儿子又不敢相认, 只有每年借着回乡去看望还把手里的金银都补贴了去。
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就有了软肋,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珍珍朝家仆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停手, 随后问:“说吧,”
“方子不是我给的,我不是前明太医,我师兄才是。”老郎中咽了咽口水似乎害怕的不行,“我师兄知道他儿子不是亲生的,可他身子不行生不出孩子,他从前朝皇宫带出了当年唐王的方子说是百试百灵但又不敢用怕是假的。那时候有京中贵妇来询他便给了他们,一是能换真金白银,二是能试试是否真的灵验。”
“然后呢?”珍珍问。
老郎中极为害怕,蓁蓁却从他的表情还有他师兄已死中悟了出来,“他被杀了?”
“是是是。”老郎中闭了闭眼,颤抖地说,“我和嫂子私通后就和师兄决裂了,只知道他卖了方子转身就被杀,嫂子带着孩子逃命找到我,我想尽办法把他们藏去了宁波老家。”
珍珍问:“那佟府的夫人为什么会找上你?”
“我在南城开诊,找我的达官贵人不少,佟老夫人来请我去看病,我给她用的福.寿膏,她吸了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我这才知道她家用了我师兄那个方子吓得魂不附体每天都梦见冤魂索命。”
“什么是福.寿膏?”蓁蓁皱眉不解。
老郎中低声说:“这是前明万历皇帝用的,里头混了外洋进贡的大烟很是稀罕,吸了以后飘飘欲仙、神志不清、如登极乐。他们不知道我与师兄是同门,也不知道我知道病因,我想他家夺了我师兄性命,我就给她用大烟吊着命掏空她身子还让她们出钱养着我儿子和嫂子,又时不时降低药量让她醒过来痛苦几天,因果报应不就是这样吗?”
珍珍严肃问:“你还知道什么吗?”
“我不知了不知了。”老郎中看着那碧纱橱求道,“你们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觉得是我趁他父亲亡故之危恨我要死,几年前就考了功名,我的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珍珍嗤了一下,“倒是痴情种子。行了,开门让他见见吧。”
老郎中膝行至碧纱橱前,门一开里头赫然站着一完好无损的男子,他仰头看着吓到:“你,你的手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