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啊”了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可他还是顺着眼前的人问:“奴才请主子明示。”
“到了扬州就纵着他们送,要送的惊天动地,送的大张旗鼓,送到皇上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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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扬州城里的皇贵妃正为寻人的事毫无音讯而焦头烂额。她“哐”一下把一杯热茶全洒在了赵忠顺脸上,已全然没有了平日端庄高贵的皇贵妃风范。然而这还不解恨,她上去朝着赵忠顺的脑袋又踹了两脚:“废物,全是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现在好了还让两淮盐政送了个小贱人进来。”
赵忠顺被泼了一脸虽然不至于烫伤,可也够狼狈的,但皇贵妃气成这样他哪有时间摸脸上的水珠子,只敢头不住地抢地:“主子息怒啊,主子息怒啊。”
“你给我说清楚,哪来的下贱坯子!”皇贵妃指着磕头不已的赵忠顺质问道,“什么叫做两淮盐政送来请在德妃位下学规矩?她是什么东西!就算送人进宫要学规矩,可两淮盐政为什么跳过我这个皇贵妃先去问她?”
“奴才也不清楚啊,说是那日德妃要听曲,夸了两淮盐政送来的曲班,结果不知怎么最后就变成了求德妃收下人教人规矩……这教规矩不就是要入宫伺候的意思吗?”
佟佳氏不怒反笑:“反了天了,什么人都敢往宫里塞了,还想攀她吴雅氏的裙角?”
“恕奴才直言,主子还是默不作声的好,据说德妃当时脸全黑了拂袖而去啊!娘娘这时候掺和进去皇上只会迁怒于您。”赵忠顺匍匐至佟佳氏脚下出着主意,“德妃才不是那个贤惠的,您想想当年就慈宁宫那个万琉哈氏,那位闹了多大的事儿啊,这人现在连皇上一面都见不到。据说德妃昨日晚上到现在还在折腾两淮盐政,逼着太监传旨让他们寻戏班子和乐师,来一波就赶走一波,非说他们找人不尽心,这不就是生气了在胡闹吗?她若是再闹下去皇上迟早觉得伤颜面,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怎么?她宠妃,她能闹能作,我就得闭门不吭声当聋子瞎子是不是?”佟佳氏怒火中烧,那个牛常在是什么东西她能不知道吗?如今有人往宫里塞人还要看德妃的脸色,而她身为皇贵妃却要装聋作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没能正位中宫没有底气吗?
第183章
“赵忠顺, 我给你说, 你就是把宁波府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佟佳氏觉着自己现在全部的委屈全都是那个空着的坤宁宫和没下蛋的肚子闹的,只有解决了这些,她才能有扬眉吐气的那天。
赵忠顺唯唯诺诺地要走,佟佳氏突然把他叫回来:“你再往京中去信问一问,刘嬷嬷那里如何了。你再问一问刘嬷嬷那个儿子有没有安排进内务府当差,听到没有?”
回京的日子一日日来, 佟佳氏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找到人,她日日都在噩梦里惶恐不安, 每日的焦躁和渴望像鹰爪挠得她痛不欲生。此刻她突然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如果那个老郎中所说的人没有找到应该怎么办?如果……刘嬷嬷在京中没办成呢?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呢?
她捏着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还好出京前备了一手, 不怕那个老奴才卖了自己, 只要刘嬷嬷不松口, 那这次不找到还能有下次!
皇帝在蓁蓁所住的院子门口踟蹰不前,他不是没见过蓁蓁“吃醋”, 也不是没见过蓁蓁发脾气,在他心里蓁蓁会吃醋会发脾气才显得更可爱。
但蓁蓁这回不但发了脾气,还非要咬死了要罚两淮盐政, 这就不大好办了。皇帝虽然在宫内会宠得蓁蓁无法无天,可踏出内廷就不能因为后妃的事责罚朝臣。就算皇帝有气也想罚, 但不能让蓁蓁觉得她闹脾气就可以开这个口子——后妃干政是皇帝的底线。
梁九功早就心领神会地将德妃听了一天昆曲的事告诉了皇帝, 里头的戏台上正演着《永团圆》。蓁蓁翘着嘴, 支着头,一手玩着一串翠玉的十八子,听着老旦唱:
论姻亲,应自揣多艰窘.倚富欺贫,百年事怎保纷纭.那里是美酒珍肴,贤主佳宾.且濳形,何必与辨清浑。
听到百年事的时候,蓁蓁还哼笑了一下,不熟蓁蓁的人大概觉得她是听得戏有趣儿,可皇帝熟悉她,她这笑哪是笑啊,蓁蓁平日小气嘟嘴一闹让人哄哄也就算了,要是真生气了反而会笑得高兴,这种高兴劲儿能让人骨头缝里都瘆得慌。平日里宝儿淘气的时候最怕自家额娘这种瘆得慌的笑,一旦蓁蓁这么笑,她立马就收了性子低头认错连哭都不敢多哭一声。
“咳咳。”皇帝尴尬地在后头咳嗽两声,蓁蓁听了笑吟吟起身请安,端过一碗青花茶盏举在眉前。
“这麦冬桑贝茶早早泡好,您用些。”蓁蓁塞在皇帝手里,道,“昨日风大,又有细雨,您别着凉了。”
皇帝刚接过,蓁蓁啊呀了一声:“啊呀,放得时间长了,凉了呢,您别喝了,凉茶回头更添病,臣妾可担不起皇贵妃责问。”蓁蓁如风似水地抢过茶盏,递给候在一旁的梁九功吩咐:“再去泡一盏来吧,”
她又笑眯眯看着皇帝问:“您等等?”
皇帝生涩地点点头,说:“天气凉,别听了进去吧。”
“好听呢。”蓁蓁不依,拉过皇帝就要继续听,皇帝尴尬道:“朕不想听了,咱们回去吧。”
“啊呀,您怎么这样。”蓁蓁拗不过皇帝拉她的劲道,只能跟着皇帝沿着花廊回屋。
“怎么了?想听外头送来的新妹妹唱?”蓁蓁掏出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恨恨道,“扬州这帮大臣连园子都打点不好,龙涎香栀子香混在一块儿用,这什么味儿啊。”
她又嗅了两下一下子打了喷嚏,转过身拿帕子抿自己鼻子,皇帝赶忙脱了自己熏香的外袍,舔着脸过去揽她:“好了,不和外头不懂事的生气。”
“不懂事?”蓁蓁犹然拿着帕子擤鼻子,装作不解地问,“谁不懂事啊。”
“那个……”皇帝咳嗽两声,“你看朕都咳嗽了。”
“刚才那凉茶您再拿来喝一口呗。“
皇帝面露尴尬,“也不是盐政做的,他是听了苏州织造的话……“
“好啊,全来了。“蓁蓁一把挣开皇帝瞪着眼睛吼道,”这年头宫里人欺负我,外头这些人也欺负我?“
“朕回头就把人换了,不懂事,太不懂事了!“皇帝内心想,还好他早已打算将曹寅送去当织造,这样也不算因为蓁蓁生气而动大臣。
“然后呢?“
“朕保证朕这个手绝对不碰那人,碰了让朕的手写不了字!”皇帝想想自己在苏州在杭州过得那是什么样的温柔乡、什么样的神仙日子!进了扬州城就因为这桩破事,蓁蓁连着两天逼他茹素。
“您握的笔是要写朱批的。”蓁蓁醒着鼻子白了他一眼,“您别和我说呀,您给皇贵妃说,我一没管过宫,二又位份低,就算有人要送进来学规矩不应该让皇贵妃去办嘛?”
皇帝和蓁蓁实在相处太多,这话他立马就觉出味道了,“这不是都知道你才是朕的心尖吗?”
“嗯?”蓁蓁挑眉问,“臣妾身为德妃是不是该学皇贵妃娘娘,笑脸相迎?”
皇帝头摇成拨浪鼓:“朕就喜欢你不贤惠。”
蓁蓁眼睛眯起来威胁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样都好,都对!”
“那人交给我了。”
皇帝哪里敢有意见,他决心问也不问,只管交给蓁蓁,“归你归你,都听你的。”
蓁蓁搂着皇帝的脖子掩憋着笑:可怜的苏州织造啊,李煦和曹寅都与这个溜须拍马之辈不对付,当年曹寅父亲去世,曹寅代管江宁时此人还告过曹寅办事,而皇帝想外放曹寅李煦做织造,此人也是一座碍在眼前的大山。这回她就当做个人情,配合李煦下个套吧。更何况经过此役,蓁蓁终于明白有得力的外臣是多么管用。
隔日,皇帝去了天宁寺烧香,而这个让蓁蓁闹得沸反盈天的人就跪在她座下。
蓁蓁翘着手指玩弄着新进的珐琅彩指甲套,“秋华,给她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