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怒不可遏,声声质问:“你若不是她亲娘,你以为她会容你到死吗?”
“她容了,她到死都护着我,她容了!”
“哈哈哈。”蓁蓁笑了,她解下腰间的荷包伸到舒舒觉罗氏面前,舒舒觉罗氏想去夺过来,可她像逗狗一样提了起来,张玉柱一下踢翻她在地不让她抓到。
“她一直留着这东西,对,你说得对,她是个傻子。她把最重要的东西留了下来,她的善良没吞掉她包庇你的心。一直留到现在让我能杀了你。”
舒舒觉罗氏捂着受伤的背脊吼道:“你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贱人,你可还记得是绮佳当年救了你,她若知道你害我一定死不瞑目!”
“等我死了,自会去和皇后交代。至于你,现在回你的府里,把这牵机药老老实实喝下去。”
“我不喝,你休想!”
“法喀、颜珠、尹德、福保。”蓁蓁的嘴唇一张一闭,念着舒舒觉罗氏的儿子们,“我知道你教子无方,几个儿子势同水火大多老死不相往来,可你猜太子会不会这么觉得,索额图会不会这么觉得?皇上会不会这么觉得?”
“你不敢,你不会的,你妹妹也是我钮祜禄氏的人,你不敢的!”
“对啊,谁让阿灵阿娶的是我妹妹呢,这可是护身符,谁都会牵连,阿灵阿不会啊,他只要拿着这东西去毓庆宫一跪一哭,他就是功臣,还能让你们都去死。”
舒舒觉罗氏突然抢过秋华端着的牵机药,“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放过他们,他们都不知道,那时候他们都还不满十岁,都不懂事啊!”
“进去和你的小女儿道个别,她的丧礼你是参加不了了。”
舒舒觉罗氏嚎啕大哭爬进了内室,蓁蓁讥讽一笑,头也不回离开了长春宫。
她曾经以为背叛绮佳会是世上最难的事,可如今真的做了,她却知道不过弹指之间罢了。
她撕掉了自己和绮佳最后的羁绊,她不求绮佳会原谅她。
来路太长,早已回不去了。
……
从长春宫回永和宫有无数条路,可蓁蓁这一次选择从坤宁宫前,她很少选这条路,看见坤宁宫的一砖一瓦都会让她想起绮佳。
红墙黄瓦,在阳光下依然光彩夺目。她走过绮佳当年住的西偏殿时,一个崴脚跌倒在前。
皇帝不知等在哪等了多久,他垫在了蓁蓁身下,看着她。
蓁蓁瞧了皇帝久久,轻叹一声:“我那天说过一句气话,也说过一句实话。”
“实话是,朕不信你,所以你认,你不辩解。”皇帝抱着她说出一直压在心头最深的话,“蓁蓁,这么多年,朕最怕的是你的不喜欢,朕知道当年你不喜欢留在宫里,可后来呢,后来呢?”
这话他压了很多很多年,他不敢说,也不敢问,他怕得到那日那样的答案,她说:她从来都不喜欢。
蓁蓁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说:“气话是,十五年来我从来都不喜欢。”
皇帝终于听见她的答案,他紧紧抱住她问:“以后,能不能把朕放在前面一点?”
“臣妾真的很累啊。”她反手搂住他,迎着艳阳说,“还有这么多孩子呢,谁知道啊。”
……
长春宫贵妃娘娘薨逝的消息终于是传出了宫,皇帝追谥温僖贵妃。贵妃的丧事又是震动整个京城的大事,上至宗室大臣,下至各家福晋和诰命夫人们每日都来宫里举哀。
贵妃丧事的间隙,珍珍从隆宗门脱身片刻来看望姐姐,一见姐姐还喝着苦药,又想想隆宗门外自己忙里忙外收拾的烂摊子,心里一酸便扑在姐姐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公夫人莫伤心,娘娘看了会更难受的……”
珍珍一边装模作样地哭,一边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哪替她难受了!我替我自己难受,姐姐把别人当亲姐姐,不管我死活,你要是死了谁护着我和阿灵阿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进了宫还来护我。阿灵阿怎么样?恨死我了吧?”
珍珍抹着眼泪白了姐姐一眼,“姐姐还说呢,阿灵阿抱怨死了,说就没见过这么能闹的大姨姐。”
“骂的好!”
惠妃穿着一身孝服进屋,她径直站在蓁蓁面前,东暖阁的火炉烧得如同春暖花开,惠妃的手却是冰凉刺骨。她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蓁蓁的脸上:“就这么死了能便宜哪个?”
蓁蓁心中有愧不敢看她,怯怯讨饶:“姐姐饶了我吧。”
“你这话差点就只能在地下和我说了!”惠妃看着温柔,其实内里极为坚毅,她坐在床头恨铁不成钢地瞧着蓁蓁弱不禁风的模样,“犯什么浑,要闹成这样?”
“我一时想不开。”蓁蓁垂着眼眸说。
惠妃看着珍珍问:“你说!”
珍珍张张嘴比出了“孝昭皇后”四个字。
惠妃眼睛一下湿润了。绮佳,遇见蓁蓁你是有多幸运,你走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还一直将你放在心里。
“蓁蓁,绮佳于你到底多重要!”
“算了,都过去了。”蓁蓁轻轻绕开了这个话题。钮祜禄家的事已了,日后她不会再对任何人解释,所有的解释她死后自会在九泉之下同绮佳说。
她不服气地轻轻推了惠妃一把,“姐姐也不心疼心疼我。”
“没有我,宝儿敢去畅春园硬闯找皇上哭吗?”惠妃戳着她的脑袋道,“你不信我是吧?这么大的事从头到尾都没和我商量过,我看你真没把我放在心上。”
话说到这里,珍珍站起来想走:“隆宗门外还有好多人呢,我要不去得给亲贵们嚼舌根。”
蓁蓁眼睛转了过来,“你回来,先前都在说我的事,你来说说你家的事,这两年钮祜禄家如何了?”
珍珍秀气地眉毛微微拧起,叹了一声道:“我和阿灵阿原本担心姐姐一倒二哥他们怕是要趁机复起同我们算算旧账,哪知这两年他们倒是低眉顺眼了起来,行事也是四平八稳,一点茬子都没来同我们寻过。二哥还捐了不少钱给镶黄旗的官学,让他们资助贫苦的学生,今年二哥领的佐领下还有个学生考中了进士呢。只是他们越是这样,我同阿灵阿心里就越是忐忑不安,我们不知道他们是真变了性,还是……他们越是如此我们也只能于是小心不敢行差踏错让人捉住一点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