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次因户部之事他被父皇下了天牢,宁王妃的反应就足够让他认清楚现实了。而曜哥儿听到父母的话,也只是沉默着往宁王妃身后缩了缩,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孩子越长大越没了主见。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这几年被宁王妃圈在府里读书,又甚少与外面接触,似乎比小时候更畏缩了,凡事只听从宁王妃的。
宁王暗叹一声,想他英雄一世,却生了这么个懦弱的儿子。不过懦弱无主见好,守成足矣。假若有天他真想要离开长安,大约也可再无挂碍了。
倒是今日恰逢武小贝国子监放假,才回了家就听到宁王要回百夷,立刻便闯了进来,人还未进来声音就传了进来:“父王,你要回云南孩儿陪着你去!”上来就要将宁王抱住,待瞧清楚房里还有宁王妃与曜哥儿,这才收敛了些,与宁王妃曜哥儿打了声招呼,站在了旁边。
“你不在国子监读书,跟着我去做什么?”宁王总算心中有了几分暖意。
武小贝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身高已经到了他鼻子那里,竟然是个十分英挺俊逸的小郎君,模样也与他有五六分相似,其余四分却是承袭了他亲娘的精致,已经有人拐弯抹脚向宁王打听过武小贝可否婚配,意欲攀亲。
宁王总觉得他小,如今站在他面前,却骤然间觉得这小子长大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跟小时候一般无赖。
“孩儿跟着父王去,给父王端茶倒水,捶腿捏肩,缓解父王旅途劳顿啊!”
宁王在他额头敲了一记,只引的武小贝“哎哟”一声,捧着额头后退了两步,才道:“难道是国子监最近的功课太多,你懒的做才想跟着我去偷懒?”
“哪里哪里,儿子这是孝顺父王呢!”武小贝死活不承认。
他是从小读书练武,进了国子监也是认真刻苦的钻研学问的,哪知道等到傅皓许小宝等人去参加乡试,独留他一个人。等许小宝从童生到秀才都考过了,摩拳抆掌也准备年少扬名,恨不得打破许大人十九岁高中榜眼的记录,武小贝却茫然了。
他身上有爵位,完全不必跟国子监的这帮官二代官三代一起拼命苦读,科考入仕。
似乎旁人面前的路都是清楚的,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好,他呢?
他要做什么?
宁王到底拗不过武小贝,当日父子俩就收拾包袱款款离开了长安城。
今上在宫里听得宁王与太子兄弟吵架,竟然赌气离开了长安城,气的将御案上的砚台摔了,又召太子入宫。
“到底什么事情引的你们兄弟在众臣面前吵架?”
太子深知此事隐瞒不得,迟早要让今上知道,便挥退众人,双膝一弯就跪了下来。
今上听完了太子所叙,终于平静了下来:“也就是说,你怀疑此事与国舅有关?”
太子从小体弱,又被圈养在东宫,对于他会不会做出私设银矿之事,今上还是很笃定的。
“皇兄与许大人以及儿臣都猜想,此事大约……与国舅有关。”他低下头来,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想些什么。似乎想起极小的时候,因为整天喝药,只能待在皇后的福坤宫里,国舅每次从宫外面来,总会给他带些小玩意给他玩。
他身子不好,寻常外面的东西皇后也不敢让他入口,怕不干净。
那时候,他觉得舅父比父皇还要好。
至少父皇关心他的时间,远远不比舅父多。而且舅父总将他当孩子看,哄着他极有耐心,而父皇只是让他读书,养好身子,别的似乎都不关心。
是什么时候,他与国舅竟然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若是查明此事与国舅有关,你待如何?”
今上的声音从御案后传了来,沉沉的带着难以察觉的压迫。但太子这些年用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揣摩今上的心思。很多时候从今上的眼神乃至于声音动作里都能瞧出他高兴或者不高兴,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他这个太子也当的战战兢兢,半点不得自由。
而此刻,今上的这句话却是在逼他表态,是要皇权还是要外戚,而他只能保一头。如果要保国舅,大约就与皇位无缘了。
太子将头叩到冰凉的金砖之上,声音里带着不可控制的颤抖之意:“儿臣身为储君,岂能恂私枉法?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国舅乎?!”
“你身子不好,还跪在地上,还不快起来?”
这殿里如今再无宫人宦官,今上起身,亲自过去将太子扶了起来。
他的手一伸出去,太子就握住了,缓缓起身,声音里尚带着哽咽之意:“谢父皇!”抬头与今上直视,目光里似乎还含着点泪意。
父子两个的目光交汇,几十年父子,只除了太子小时候不知畏惧之时还曾直视过今上之后,自懂事起,父子俩的目光还从未如今日这般坦然对视过。
今上拍拍太子的肩,似乎还带着欣慰之意:“朕老了,以后就要看你的了!”
太子胸口多年雍塞轰然倒塌,似乎是多年谨慎克制,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才终于让今上相信了他。
好辛苦!
六月里,皇后娘娘正准备着开荷花宴,宁王从云南回来了,与之回来的还有一长串的囚车以及押车的崔泰,高正,崔五郎等人。
彼时国舅还在府里,尚不知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