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香还在气头上,怎肯轻易揭过,仍是淡淡回着:“臣妾无碍。”
其实她应该借此机会,从皇上那儿谋得更多东西,小小发作一次,梨花带雨地哭上一回,反正做些什么,都比这番冷淡僵硬要强,可她心里就是不愿意,偏偏选择最不适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皇上这次虽是没离开,可再也没放软过姿态,两人睡在一起,却同床异梦。
此后他又派人过来请过她两回,其实就是试探她有没有回转,结果可想而知,豆香总以各种理由给推了,这下皇上也不再多做什么,两人较上劲了,她不愿意收下他抛出的鹊枝,不愿意服软,他也不愿再放下身段去妥协。
今年三月八日,是长公主成年的日子,及笄之后,她就要准备出嫁。
皇上尤是看中这次笄礼,命孙尚宫倾力去办,自己也时常监督着,还开了私库,开始给长女挑选准备嫁妆。
等此事收尾,三月都过了大半,这期间,皇上去看过皇后、邢贵妃、汤修华,还有其他新人,却再未踏过明光殿的门。
鸾宫里,众人马上就嗅出了味道,难道风向又要变,德妃娘娘终于要失宠?
第89章 梦醒
惊蛰过后,天气就逐渐暖和起来, 春光格外明媚, 温柔地抚摸着刚从梦中苏醒的万物,一片生机勃勃, 鲜明动人。
豆香正带着人走在去长清殿的路上,今日午后,李遥生邀她一同品茗下棋,不过,她却无心来欣赏这些美景, 她甚至还有些恍惚不清,连灵仙跟她说的话也没注意。
“娘娘, 娘娘,娘娘!”
直到第三声, 她才豁然反应过来,“怎么了, 你方才说些什么, 本宫有些走神。”
灵仙很是担心,主子最近经常这样, 总像没睡醒似的,“娘娘, 奴婢刚才说着,如今这鸾宫里, 罗顺姬和柳柔姬后来居上,同时从五品容华升到从四品贵姬, 还同时被皇上赞了性情温顺柔婉,分别赐了顺和柔的封号。”
温顺柔婉,她以前何尝又不是这样的人呢,她又开始恍惚。
灵仙继续在说:“两位娘娘为了争得皇上的宠爱,可劲地较量着,什么衣服,首饰,妆容都想着法折腾的独到新奇。由她们带着,整个鸾宫都变得花枝招展,连韩妃娘娘都开始穿彩衣了。她们二人的关系极差,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彼此的宫人们竟然还为了拿餐的先后顺序差点打起来。”
看来这柔顺也名不副实啊。
灵仙见她又不说话,苦心劝道:“娘娘,您也该对皇上服个软了,只要您肯,她们谁又能从您这儿分得出宠去。狄公公和孙尚宫都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了,您难道还能不明白这是谁的意思?”
她不是不明白,她只是不想明白。
到了长清殿,豆香这才打起精神,强装出一副鲜亮面孔,跟着李遥生的大宫女绿蕊来到殿后面的小亭里,亭中的石桌上摆了一个围棋盘子,李遥生正坐在其中等她。
等她坐好,对面的李遥生微微一笑,让人摆上菊花茶,怡然道:“春日容易急躁生气,喝些菊花茶清热解毒,降降心火。”
豆香捧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才说:“许久未见,你气色不错,这样很好。”
李遥生垂头低语,“总要迈过那一道坎,才能继续走下去。我要跟你道谢,自我小产后,你是唯一过来看过的,还时常派人来问候,我虽没见人,却也记得你这份好。”
她很快又抬起头,抛开这话题,笑道:“今日邀你过来,可是要较量棋艺的,咱们下围棋吧。”
豆香十分无奈地回她:“我还真不会这个。”
李遥生却自顾自摆起棋局,“我本来也不大行,可是后来得知皇上喜好围棋,便潜心研究。以前刚入兵营时,如何也上不得台面,等后来要离开时,却也能让他费些心神了。他虽好棋局,但时常挂在嘴边的却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陷在局中,总是难以保持清醒,但若是想胜利,还是得有这份清醒。”
豆香觉得心中有什么地方被狠狠撞击着,她明白李遥生的意思,她和皇上的棋局中,她是逐渐沦陷的一方,而皇上却始终保持清醒。
她爱上了他,冲昏了头,在乎、计较、痛苦,失去了清醒和理性。他始终是清醒的,因为他从来就未爱上,他对她只是喜欢而已,比别人喜欢而已。
李遥生不紧不慢,继续说道:“二皇子身子不好,皇上免他去保和殿学习,这不明摆着告诉众人,他和皇位无缘了,皇上总归觉得对次子亏欠,所以他要抬邢氏。”
这些豆香都是知道的。
“他是你的夫君,是你孩子的父亲,可你不能忘,他还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更不能忘记,他还是咱们大梁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你得时刻清醒地记住这一点。”
她和他,只是这样,只能这样了吗?那些曾经的情不自禁,浓情蜜意,鸾凤和鸣,就这样算了吗?
原来晦暗的雨中浮萍并不算是可怕的梦,真正可怕的,是美好灿烂的光景全变成了镜花水月。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如同风雨中摇曳的小草,彻底萎了下来。
李遥生见她还在沉思,再添了几句,“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这才是你真正的指望。可别用错了心思,最后因此载了跟头,像我一样,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
豆香猛然清醒过来,她想起刚入宫时,自己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虎生能得到皇上的喜爱,长大后得到一块好封地,等皇上殡天后,自己能跟他去封地,共享天伦之乐。
现在看来,人还是不能忘记自己的初衷啊。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不,到底是不一样了,她还有了莲生,以后要让莲生嫁到她哥哥的封地去,到时候三人团聚,对,就是这样。
李遥生见她眼睛一下子通亮起来,就知道自己点醒了她,这有孩子有寄托的人,就是容易明白过来。
豆香忽而对她明媚一笑,眼波流动,便有万种风情,连李遥生也禁不住看愣了,心中感慨,果然是天生丽质,美艳不可方物,怪不得皇上那样偏爱。
她难得豪迈,“你这儿可有什么好酒?快些拿出来,这菊花茶还是留着你自己喝吧。”
李遥生挑一挑眉,吩咐绿蕊道:“去把本宫藏的桑落酒拿来,今日本宫要和德妃娘娘,不醉不归。”
“好,咱们比一比。”
好什么好,比什么比,您没什么酒量,还要跟人家拼酒,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跟了豆香这么多年,且知道她底细的丁童公公赶紧先劝起来,“娘娘,您的酒量小,喝一碗就要倒,咱们还是别比了吧。”
“难得喝上一次,无碍的。来人,快上酒!”
菊花茶杯撤了,棋盘也被撤了,上了一壶刚烫好的桑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