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真真脸色更黑了,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书,不再讲话。
楚望笑着看她一眼,弥雅立马会意,笑说道,“这里从前住着位遗老,阿金先生是他的管家——是个哑巴,不会讲话。遗老去世了,他便一直守着这园子,种种水果。在香港长了这么多年,倒从没吃过什么别处的水果能比这里好吃的。”
见真真仍旧黑着脸,便又说,“家里头那几位妈妈们大都迷信这个。这东西,不中不洋的,不过刚好讨了她们的喜,也不能全信。你们知道么,当初阿金先生给我哥哥算的时候,那卦还说:他是个要孤独终老的命——他长这么大,女朋友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了,还孤独终老呢,谁信?”
真真在角落里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总算是高兴点了。阿金先生拿玻璃壶盛了白葡萄酒来,真真尝了一口,惊叹道,“好甜。”
弥雅又说,“若是夏天来,这里的葡萄也格外好吃;不过现在来,倒是可以喝一点葡萄汁……是德国的酿制法,叫羽毛酒。夏天刚酿出来时,甜甜的,也不醉人。窖久几个月,到现在才勉强算得上是酒。”
今天是弥雅的好日子,楚望也盛了酒,与她一道喝上好几杯。如今酒度数虽不算得高,但因弥雅心情大好,便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过了阵两颊便红润润的。她叹了口气,“好快啊,就要毕业了。”走过去拍拍真真的肩膀,“来,跟我一起唱一曲。”
没等真真反应过来,她扶着戏台子的台阶爬上去,孤暗灯光下,浅红纱裙衬得她脸颊越发红润剔透,眼睛也亮晶晶的。
阿金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抱了只手风琴出来,坐在台阶上,只等弥雅开唱。
“唱什么好呢?”她立在那里笑着想了想,“——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一个你。”
手风琴声调子也缓缓漏响,楚望应声打起拍子。
真真笑嘻嘻的说,“那位罗密欧·蒋还在隔壁花园里替你待客呢,要不要我将他请过来跟你同台唱戏?”
“不要他来。真真,我知道你会唱,你来跟我一起唱。”
“我会唱京戏越戏,偏不会莎士比亚。”
“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兴许会不会是梁山伯?”弥雅眨眨眼。
真真立刻会意,一笑,也缓步走上台子,“小兄姓祝名英台,乃是上虞祝家村人氏,敢问小姐是……”
弥雅用英文接着唱道:“我是维罗纳开普莱特家的朱丽叶。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花园的墙这么高,要是我家里人瞧见你在这儿,一定不会让你活命。”
……
两人拿英文与越剧的唱腔,将原剧的台词打乱混淆了交错的唱着,大部分时候竟也能合上,听得楚望这唯一一位观众一面捧腹大笑,一面啧啧称奇,丝毫没注意到屋里又走进来一人,在她后头不知道立了多久,低声笑道,“哦?《朱丽叶与……》?”
“《……与祝英台》,”楚望抬头瞧他一眼,笑道,“谢先生好哇。”
“三小姐好。”谢择益低头瞧着桌上搁着的一本书,突然忍俊不禁,“下下,中下,下下。谁这么凄凉?”
“正是不才在下的。”楚望仍旧笑着说道。
“虽然对此感到十分抱歉,但似乎比我当初那一卦能好一点,”谢择益颇有些遗憾的感叹道,“不知道这样讲安慰到你了没有?”
“并没有往心里去。不过……听说了谢先生的卦象,也实在令人十分叹惋。”
“我不信这个。即便真的孤独终老,似乎也不至于太坏。” 谢择益剥开番石榴咬了一口,无所谓的说道。
手风琴声戛然而止,弥雅拎着裙子,笑着下了台子跑过来挽住谢择益的胳膊,“哥——你怎么来了!”
“唱得不错,”他说,“特意来找三小姐的。”
“哦?”弥雅颇有些好奇。
谢择益微微眯起眼,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只老旧的锡制火机。咔哒一声,没火。
他转身对楚望说,“这只已经坏了……想找人做一只新的,突然想起之前去离岛的船上,见到你男友那只机械火机,十分羡慕。那位法国先生告诉我你有好办法。所以我想,兴许我该来问问你,应当去哪里订做。”
“啊,那一只……不会再有了,”楚望略有些抱歉的笑笑,“不过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都彭先生的联系地址,兴许会有一些别的你会喜欢。”
“那么便麻烦三小姐了。”谢择益向楚望呵了呵腰,又尝了口木瓜,点评道:“今年的番石榴有一些苦,木瓜还不错。”
“今年羽毛酒特别甜!”弥雅笑着说,“一会儿在阿金先生这里吃饭,还是回去尼姑她们那儿?”
“我二十点三刻的船回上海。过来看看你,这就要下山去——便不吃了。和朋友们玩开心。”
谢择益讲完这话,来去如风的抬脚走人。眨眼的功夫,再往园子外望去——早没了人。
楚望心里默默想着:走得倒是潇洒。自己下山,不怕被狗追着漫山跑么?
作者有话要说: *莉迈原话:(what are they protect? protect us, or protect sth. from us?)
*楚望对卢瑟福教授拍马屁时,对他超长称谓的原话:pro. dr.lutherford , president ofroyal society
*奥本海默年轻的时候……性格非常燥,也非常萌,也确实被卢瑟福拒之门外而怀恨在心……但是也实在非常可爱。我写出来的奥本海默仅供参考,请他的粉丝不要对我进行人参公鸡……
——
*羽毛酒,白的叫federweisser,红的叫federroter,没什么度数的葡萄汁,在冰箱里放十几天,就是轻度数的葡萄酒了。
——
*【书寓】【长三】【幺二】
1.上海娼妓中等级最高的是“书寓”。进书寓的□□仍需找介绍人推荐,并得学会几句词书装装门面。这仍让人感觉手续繁,于是,一种身分与书寓 相当,而无须履行这种繁杂手续的娼妓“长三”,便应运而生了。长三的出现,终于导致书寓在光绪末叶几告绝迹。
2.长三本来也是高等娼妓,只是自同治年间始,其取费规矩有了划一的市价,以陪酒银币三元,留客度夜再三元而被人们从骨牌中的长牌六点图案中演绎出来这一种称呼。早期的长三妓院,主要分布在四马路(今福州路)上的东西两条荟芳里,以后逐渐向三马路(今汉口路)、六马路(今北海路)发展。到1918年年底,上海的长三人数已达1229名,如果以每个□□配有一至二名娘姨大姐计算的话,其从业人数之众即可想而知了。
3.上海滩上还有一种被人们视为下等娼妓的“幺二”妓院。幺二娼妓仅在东棋盘街一带落脚,妓院的房屋大多为以前的 客栈,十分简陋。幺二的生活十分艰辛,往往在晚上六七点钟吃晚饭时,才是来客最多的时候。□□只需龟奴一声“见客”,即刻到。 客堂里站班听来客挑选,被挑上的得强颜欢笑地应付一番,才能继续回去吃饭,又得匆匆出来伺候客人,有时通宵达旦。不接客的□□常是五六个人挤在一间鸡笼似的小房间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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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飚到一万字,明天请放我休息一天……
☆、〇七一病人十五
谢择益走后没一阵, 穗细先于葛太太来了。进了屋子先招呼了弥雅与楚望, 便朝真真说“这里下头有个酒窖很有趣,葛太太叫我带你下去同她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