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杜延云远去的背影,王氏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女儿还在,不过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你再多了半个儿子,岂不是更好?”
杜伯温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妻子,这两年来他也沧桑憔悴了不少,虽然风度不减当年,但随着年岁地增长,发鬓间也染了抹风霜。
“伯温说得对。”
杜老夫人感慨地点了点头,又起身正了正裙袍,向杜伯温道:“老大跟我来,我有事情交待你!”
杜伯温安慰地拍了拍王氏的肩膀,这才起身随着杜老夫人而去。
王氏已经极快地恢复过来,看着突然间空空如也的正堂,一时之间有些落寞,也知道这是宾客们都跟着去前面看热闹,待会还会返回吃席,这便也振作了精神。
她知道杜老夫人找杜伯温一定是询问京里的事情,这次杜老太爷没能一起回来也在预料之中,不过杜伯温也呆不了几天,等着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便会再返汴京。
到时候他们夫妻又得分离,王氏决定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一是杜延雪年纪太小经不起回来的奔波,再说两个儿子也在这里,而丈夫不能在婆婆跟前尽孝,她总要尽份心力才是。
看着被奶娘抱进门的杜延雪,王氏已是敛了情绪,笑着迎了上去。
☆、第【107】章 时光
一场秋雨一场凉,随着杜延云的出嫁,伴着这湿绵的气候,整个杜家似乎都沉寂了起来,隐隐带着秋冬的萧瑟。
王氏虽说留在了杜家村里,可她一门心思落在几个孩子身上,家事还是由萧怀素暂时管着,杜延玉从帮协助,倒是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杜延云三朝回门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杜伯温也带着杜老夫人的书信回了汴京城,在这风雨飘摇之季,似乎连人心都变得惶惑了起来。
可日子还是要如常地过,在今年冬天,隔壁十七房杜延惠的父亲终是没有撑过,在一个寒冬飘雪的日子安静地去了。
萧怀素跟着杜老夫人一同去十七房悼念,便见着杜延慧与杜延德披着麻布孝衣跪在火盆旁边,一张张地将纸钱给放进火盆里,火苗盖在香灰下并不见明火,但一靠近却能感觉到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延慧表姐、延德表弟,节哀顺变!”
萧怀素蹲了下来,也拿起纸钱点燃了放进火盆里,“十七表叔地下有灵也定然希望你们好好地过日子。”顿了顿又看向杜延慧,关切道:“表姐可要保重身子!”
杜延慧比她从前任何一次看起来都要苍白憔悴,似乎脸上的血色都要褪尽了,只留下一双深陷在眼窝里有些灰白的眼睛看着萧怀素,缓慢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有劳表妹了。”嗓音沙哑地像割坏了的风箱,带着呼呼的破响。
萧怀素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赶忙撇向了另一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杜延德却是意外地平静,对着萧怀素行了答谢礼,颇为老成地道:“谢谢表姐前来悼念,请先在一旁歇息!”
杜延德似乎在一夕之间便有了蜕变,萧怀素不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十七表叔的去世便意味着今后这个家的担子要落在了杜延德的身上,既要孝顺好寡母,又要照顾好姐姐,杜延德这是逼着自己不得不长大。
或许杜延德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那方面的觉悟,也不知道他孱弱的肩膀能不能撑起十七房,萧怀素有些怜惜有些不忍,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就是各人的命,从杜延德过继到十七房开始他的命运便已经决定了。
来十七房悼念的人也不多,就是挨得近的几户人家,十七房养着两个药罐子,这些年来该卖的卖,该借的借,除了家里的祖田,能花的都花光了,好多人自然不愿意再与他们打交道,这样的人家谁沾着谁倒霉,众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人情冷暖本也是如此。
老族长倒是派了杜延安夫妻俩前来,送了些药材散碎银子,也算是尽了分心力,人却是没有多留,喝了一口茶水便急急地离开了。
萧怀素在一旁冷眼看着,人来人往地也麻木了,到了点时送了杜老夫人回去,她又亲自下厨做了些吃食给十七房送去。
如此操办了七天,等着人下葬了,杜延慧也累得病倒了,听说人还咳了血。
杜延德急急地跑来杜家救助,萧怀素二话没说便让人去请了大夫,自己则请示了杜老夫人的意思入了库房寻了两根五十年的老参,这个时候救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有着这老参续命,杜延慧总算是又缓过一口气来,不过大夫却说她只有两年寿命好活,多的便没有了。
得知这个消息,对十七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十七表婶已是哭死过几回了,可醒过来之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安心地陪着女儿,尽量不让她烦恼,在能活着的日子多一些开心。
杜延德在学业上却是更加用心,这孩子本也聪慧,这下全副精神地用在学业上势要出人头地。
杜延昭也极其认真地教导,一师一徒的关系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时间如流沙在指缝中泄过,萧怀素满十二岁的这一年,王氏带着两个儿子并女儿一起回了汴京城。
杜延昭的婚事定下了,就在六月的夏天迎娶吴清娘,他是杜家的嫡长孙这亲事自然也不能办得太过简单,新房也就顺理成章地安在了京里。
杜延意在秋天会下场应试,只要他的学业不是落下太多,进入工部应该不是困难的事。
而杜延昭却准备参加来年的春试,这是在为入仕做准备了。
许是汴京城里的争斗就要落下帷幕,杜老太爷的来信稍稍频繁了些,字里行间里虽然没有细说,却也能从平静的问候中察觉出其下隐藏的波澜。
这一场争夺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萧怀素心里有些担忧着叶观澜,这几年来他们时有通信,只是叶观澜太忙,在信中与她说的也是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连从前的那份朋友关系都渐渐变得生分了起来。
可尽管如此,她却还记得俩人曾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样的感觉永远都留在她的心里。
十二岁这年的寒冬,是杜延慧度过的最后一段日子。
看着杜延慧日渐消瘦下去,萧怀素很是不忍,一边陪伴着她,一边给她讲些新奇的故事,或是杂文趣志,为她平淡的生活增加着一丝色彩。
“这日子过得真是舒心……可又让我觉着累人啊!”
杜延慧倚在床头,身后枕着厚厚的软垫子,床帷半掩着,一明一暗的光线中依稀可见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脸庞,连说一句话她也忍不住喘了口气,不由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也恁没用了……”
萧怀素牵了牵唇角,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是说不出来,只转头抹掉了眼角的泪,道:“延慧表姐想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一个?”
“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