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都忘了她交代过晚画闯了祸就报大哥的名堂了。
十五岁以前的事她都已经记忆不清了,即便重回十五岁,那几年看人脸色的小妾生涯早已把她搓揉得疲惫不堪,再也回不到纯真无忧的懵懂岁月了。她足足适应、演练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言行举止才有了点芳华少女的天真模样。
如玉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来。她很快地抬袖拭去那抹温热,道:“好饿呀,快些走,咱们吃冰糖葫芦、桂花莲藕、豌豆黄、香辣蟹、糖醋鲫鱼、脆皮烧鹅、酱猪肘子去!”
“......”这也忒多了点,晚画头顶又是几只寒鸦嘎嘎嘎。
她摇头失笑追着如玉而去。
如玉与晚画并未发觉,小巷中央的雍京酒楼二楼凭栏处,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们。
第2章
如玉将晚画带到了小食巷口,特意巷头巷尾来回走了两圈。她盘算着要离开京城,再那之前她必须要做好一件事。
她要寻回一个很重要的人。
如玉在一桂花糕与青团子的甜食小铺前停了下来。“婶儿,要两个糕两个团子吧。”
“好嘞。”
老板是一名慈眉善目的小婶子,动作十分俐落,蒸笼一打开桂花十里飘香,很快吸引来一群孩子。
“姊姊,丫丫想吃。”
如玉的衣袖被人扯了下,她低头一看,就见一名浑身脏污、衣衫褴褛的小女娃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乞求地望着自己。“丫丫饿,丫丫、丫丫好几天没吃了。”
“婶儿,再加一个糕吧。”
她这话一出,周围环伺的孩子们纷纷凑上前来。
“大牛饿!”
“姊姊,也给蛮蛮一个吧。”
“狗蛋也要,要两个,还有狗剩的!”
一时仔仔、囡囡、团子、牛屎、壮壮等名字此起彼落。他们一个个都脏兮兮的,有一两个瘦骨嶙峋,似乎是街上的乞儿。
晚画提醒道:“小娘子,这小女娃脸虽是脏了些,倒也水嫩圆润,那气色看着比我都好呢。其他孩子也差不多。”
“横竖不过一口吃食。”如玉笑笑,同小婶儿又加了十八个糕。
晚画见她如此,便也随她了。她这小娘子心肠极好,这些日子越发心善了,自从那日落了水,便像看破红尘与俗世似的,待二夫人与下人更是温厚宽和,再善良美好不过了。
如玉吃完了糕,饶有兴致地去了隔壁的食铺,几个孩子也跟了过去,晚画走得迟了些,听见方才那个讨糕吃的小女娃口齿清晰、十分有条理地朝小婶儿说道:“大娘,我给您多卖了三笼糕,您答应的,一笼给三文,三笼该给我九文了。”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却一字字扎在晚画心上,晚画垂眼望着自己的鞋尖,快步跟上如玉。
如玉方才吃完了甜食,这会儿停在了酥炸小缮鱼的铺子前。
好香啊。
作为宇文珏小妾的那几年,她被宇文珏正妻陆无双逼迫着茹素,好久都没尝过肉味了。
陆无双与她的嫌隙要追溯到未出阁前了。两人都是名门嫡女,父辈权势相当,少不得被拿来比较。陆无双当年先是在京城闺秀评选输给了她,之后又喜欢上宇文珏,而宇文珏却对陆无双视若无睹,迳自托人上颜家同她爹娘提亲。
而宇文珏当初被她爹狠心拒绝、退婚后,在大理寺牢狱中残喘数月,竟侥幸逃过一死,惊险被陆家救出。作为利益交换条件之一,最终他娶了陆无双为妻。
昔日压人一筹,一朝沦落为妾,如玉在陆无双那吃足了苦头,陆无双手持中馈,虽不敢克扣她的份例,却以她侍候相爷已久仍无所出、需好好调养身子为由,三餐全给寡淡无味的清水菜叶与白米饭,数年未曾沾荤了,如今得了自由,她要把错过的美味大吃特吃回来!
“晚画,快来呀,你瞧这缮鱼,看着外皮酥脆焦香,鱼肉鲜美多汁,滋味肯定好。”如玉喜孜孜朝老板道:“大叔,来个两份吧,油纸包着,我们带走。”
她话音一落,孩子们又吱吱喳喳蜂拥过来。
“姊姊,丫丫想--”
“哎呀!”晚画赶紧打断那个带头的孩子,急忙道:“这个不好吃的!你们看那褐色的炸衣,一看就知道炸过头了,火侯掌握不好,鱼肉都卷尖儿了,肯定又老又柴又干涩,咬着都费劲,你们就别吃了吧!”
那小孩儿听了用手戳戳晚画,“这位姊姊--”
晚画扬声道:“这个真的难吃!特别难吃!你们信我,姊姊不会骗你的。”那桂花糕不要几文钱,但这酥炸缮鱼一份可不便宜哪,即便她们不缺银子,十八份买下来也是一小笔了,小娘子心地好,她却不想教这些孩子白利用了她的善良。
“姊姊,我们信你的。”小孩怯生生地指了指晚画后头。“但--”
“嗯?”晚画回头,见缮鱼铺的大叔正恶狠狠地怒视自己。
要糟!
“大叔,唔,哈哈哈,跟孩子们开个玩笑么,人生苦闷,偶尔寻个开心嘛,哈哈。”晚画迎风流泪,“便再多要五份缮鱼给孩子们分着吃吧,谁不知道,这小食巷方圆十里就您家的缮鱼好吃!连我家小......公子都派我们来买呢,哦,对了,我家公子是威远大将军长子颜琛,记着,是颜家大公子颜琛哦。”
她这话一出,缮鱼大叔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却换成附近几个铺子的老板双手叉腰了。
如玉摇头失笑。晚画一直是这么个一条筋的性子,在显赫的权贵之家待了十多年,仍旧天真得可爱。上辈子晚画随她入相府,最终嫁给了宇文珏身边的叶九,叶九为人挺好,晚画却常为了她的事与他争吵不断,红脸相向。这一世她不会同宇文珏再有任何关系了,但愿晚画能过得幸福一点。
如玉接过大叔递过来的油纸包,给晚画使了个眼色便走。
晚画特意慢了几步,果然又听见那孩子同大叔讨钱道:“王叔叔,您看您多卖了五份缮鱼,这回该给我五十文钱啦。”
大叔嗤了一声。“这是俺自己瞪出来的。”
“那也得我们陪您老搭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