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辛苦了, 且休息片刻缓缓。”正雍帝说完,见后头有两名阁老望着宇文珏这儿又开始咬耳朵,便对宇文珏道:“宇文卿, 若是你府中有事,暂歇一二日无妨。”
宇文珏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颜凛就笑道:“是哪,这总归是喜事,恭喜相爷,宇文家有后了。”说罢转向陆震远,“也要恭喜陆阁老,这么快就有了小外孙。”
他笑得一脸诚挚,不解内情的人都要以为真有喜事了。
陆震远咬牙。
颜凛开了第一炮,其他阁老纷纷出言附和。
“恭喜相爷。”
与宇文珏素来不对付的李显更是趁机道:“恭喜相爷,多子多孙多福气啊。相爷好福气。”
宇文珏先是正色回了正雍帝:“谢陛下,微臣家里事不要紧,公务要紧。倒是请陛下恩准微臣亲随入宫一趟,多少要交办他一些事。”说罢环顾一圈,好脾气地微笑道:“谢谢诸位。”
正雍帝道:“准了。”他瞧瞧颜凛与陆震远四目相交迸出的火花,又瞧了眼一脸泰然的宇文珏,挥挥衣袖随他去了。“明日午时,大正殿外准时开筵,众卿莫要迟了,今夜好生歇息。”待内侍摆好了甜汤,正雍帝便离去了。
宇文珏得了准令,立刻传唤叶九入宫。
“爷。”叶九见了他屈膝跪下请罪。
宇文珏唔了声,“行了,你也往宫里递过消息,横竖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陆家的罪证我这几日已全部抄录好,处理陆无双也是时候了。只不过,竟被她抢先了,倒真出乎我意料。”他说罢掏出一卷厚厚的纸卷,塞入叶九怀中。“这一份送去给颜家,回去立即拿我的大印上封条,而后准备一份丰厚的赔礼,以如玉之事宇文家向颜家赔罪的名义送去,将抄录的罪证交给颜凛与颜赫。别耽搁了,颜凛年岁高,不必夜宿宫中,今夜就交到他手上。”
叶九谨慎地将纸卷藏好,内心不无讶异。
这是当年陆家与七皇子,也就是和亲王密谋造反的罪证,正雍帝即位后,和亲王这几年仍旧蠢蠢欲动,后被查出和亲王与南夷皇室勾结,遭正雍帝流放漠北。只是他背后的陆家查觉风头不对便抹去痕迹隐匿无踪了,中箭落马的只有陈刚等人。宇文珏这些年费心搜罗罪证,其它都差不多了就缺了最一开始还是皇子时期双方接洽的那部分,由于时间久远,追查困难,原预计至少还需两三月的时间,谁知不过十馀日,爷便说全整理好了?
他总觉得爷似乎有些变了。这种改变说不上来,心境上,处世上,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气势,还有酒后流露的浓重哀伤,总之,便是变了些许。
“爷,那夫人那......”
“紧盯着陆家那边预防他们的动作,也莫要让他们找上如玉了,保护好她。”
“......”叶九一顿,“小的是指,要将夫人放出宗祠寻大夫看诊么?她挨了老夫人的打,背伤似乎严重无法安躺,毕竟夫人此时‘有孕’在身,传出去不好。”
晚画找上他后,他便朝宇文珏递了消息,待到宇文珏回过来无事二字,他才采取行动。只是从未做过坏了宇文珏名声之事,仍旧有负罪之感。
此事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而谢璃痛踩陆无双的表现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正好,顺水推舟安排孩子被打掉吧,明日便让人传出去。”
“这,孩子是被生生挨打打掉的传出去恐怕不太好,说是夫人误食了什么补汤流掉较为妥当?”他已经可以想见,此事传出宇文家该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是本相打的么?”
“不是。”
“那就得了。坏也是坏我那好‘母亲’的名声。”宇文珏苦笑道:“再者,兴许这样她能更解气吧。若是她能舒坦些,相府名声有甚要紧。”
“爷。”
“还有事?”
“颜家那藏锋打扮成相府护卫的模样跟陆家护卫陆奎接触过。”叶九道:“但探子离得太远,不知两人接触内情。”
“哦?”
宇文珏听了,反倒露出一个笑容。
“她有这心思,显见精神不错,那我便安心了。”
不必想,如玉定是打算仿照他上次所为了。只是,宫筵比不得诗画会好动手脚,她不曾出入过摆筵的皇宫外院,更是困难重重。就是不知她找谁相帮了。同陆家及宇文家都有仇的......颜赫?白片羽?还是王宽和?
宇文珏心思百转千回,最终道:“改派武二武三盯紧藏锋,看他接洽的是谁,然后回报于我。她此次想行之事较为危险不易,怕要暗中给她搭把手了。嗯,那便给陆无双寻个大夫罢,起码让她四日后能走动自如,我好带人参加宫筵。另外,将陆无双有孕之事再大肆渲染一番,替掉如玉这几日身上的风头才好。”
叶九听得云里雾里,顺着话猜测道:“夫人与陆奎,颜姑娘莫不是打算在宫筵上......”
“如你所想。”
“爷!”叶九大惊,“这会大损您的声誉,万万不可,夫人多年无所出,加上此回闹的身孕之事,已有正当足够的休弃理由了。”
“无碍。”宇文珏挥手道:“你早些回去罢,记得将抄录的罪证送到颜家,既知她的计画,我也得去布置一番了。”
“您要帮着颜姑娘对付自己?”
“如她所愿。”宇文珏轻笑道:“她这还没开始对付我呢,不过她现在精力如此之好,怕是对付我的那日也不远了。你且看着,陆家解决了下一个就该本相了。”
“爷。”叶九无言。“颜姑娘对付您,您还心情不错?”
“总归一门心思暂且还搁在我身上。”宇文珏望了眼头顶明月,“如玉,我等着你。”
叶九披着月色,顶着深重的秋露与清凉的晚风疾步出宫。
自从秋猎之后,叶九便越来越不懂宇文珏行事了。还有突然转变了的颜姑娘也是。但那两人,似乎又不讶异彼此的转变。
他搔了搔脑袋,这种众人皆醒我独醉的感觉真是糟心哪。
*
宫筵的前一日,如玉早早带着晚画上了护国寺。
护国寺仍是经年不改的威严森然,梧桐木色的庙宇楼阁屹立在石子铺成的玉白色大路尽头,夹道两旁是参天古木,将阳光剪成一片一片,斜斜落下,并着蝉鸣蛙声,历经其中有种肃穆的禅意。
晚画兴冲冲地准备了一堆供品,鲜花素果与丰盛的小点,还特地把自己攒了多年囊鼓鼓的钱袋带出来了,把正厅内金身大佛面前的大佛案摆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