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这手法,分明就是个熟悉的练家子,让马婆子心惊胆战。

没关系,自己多心了。马婆子自我安慰,她一个小姑娘,做做样子罢了,无非是半桶子水,懂什么?就算真的查出些什么,又能如何,自个儿可是老爷派来督管的,连胡氏夫妇都压不到自己头上。

对比着昨天查看过的成本账,还有在花圃半天下来的查证,云菀沁心中已经清楚了。

花圃内,目前统共十二块花田。

十一块花田均有各类隐患问题,若不仔细,根本查不出,只有一块花田却出乎意料地,完全没问题,十分的好。

她站定在一爿田边,目中生了冷冽,与脚下娇艳温软的花蕊儿形成对比:“负责给花田翻土培土下种的是谁。”

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男子本在大棚架子边猴着腰,慢吞吞站起来,懒懒散散:“咋了?是俺……”

“铁锤,放肆!”胡大川叱道,“这是主家的大小姐,怎么回话!”

铁锤嗤了一声,满满的不服气。

马婆子心神不定,赶紧朝那青年低低骂道:“作死的,给老娘闭嘴。”

铁锤一听马婆子教训,这才连忙噤声。

云菀沁笑道:“倒是很听马妈妈的话啊。”

马婆子只得道:“铁锤是奴婢外甥,年前才来庄子上帮工,不懂事儿,大姑娘可别见怪啊。”

“不懂事没什么,”云菀沁目内凉意升起,字句加重,“可不懂花,便是大事儿了,马妈妈晓得你外甥非但不会种植栽培嫁接之术,连植物习性都不通晓,居然叫他管理这么重要的流程,用人唯亲就罢了,毁了花圃的质量,就是叫你们姨甥卷铺盖儿走人也挽回不了!”

马婆子不服气了,轻哼一声,反驳:“大姑娘这话说的,无非就是翻土下种的活儿罢了,谁不会做啊?大姑娘,别说老奴无礼,大姑娘年纪轻轻,在京城的宅子里养尊处优,下过一次田地没有?光是嘴皮子说说漂亮话不顶用啊,老奴可管了这花圃十几二十年了!”

几名跟随的下人议论起来,大部分赞同马婆子的话,虽说大姑娘一来便给了他们恩惠,但到底是个小姑娘,还是比不上多年的老人,自然质疑。

马婆子见云菀沁不说话,生了几分得意,果然就是个绣花枕头,一炸就炸出来了,压根儿没什么真才实学。

眼珠子一转,马婆子唇齿一嗤,要是将这主家小姐都压制下来,今后这庄子上的下人花农,越发是敬重自己,肥腰一叉,唇角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不依不挠:“说个不知尊卑的话,大姑娘在闺房内绣绣花儿草的兴许还行,可真正对着实实在在的花儿草的,还是得看老奴们的,这次大姑娘来只是避暑消夏,便好生在房间里待着吧,碰脏了衣裳,还得哭哭啼啼跑回去呢。”

天高皇帝远,乡下的奴婢长年不见主子,性子更刁钻大胆,比城里的奴婢还要不知道分寸,况且这马婆子还是个管事的。

狂妄奴才,妙儿本就是个泼辣脾气,正要上去教训,初夏将她暗地一拉,示意别急。

云菀沁并不急躁,笑了笑:“我出生迟了点儿,是还没来得及管理花圃二十年,却只知道,不同的花卉,需要配不同的土壤,才能生出优质结果,”眼一垂,望了一眼脚跟下站着的地儿,是种着栀子、杜鹃的花田。

“栀子花、杜鹃,皆属南方花卉,尤喜水渍丰沛的腐叶土,却种在了干燥的砂土内,”素指抬起,云菀沁遥遥一指不远处的一大片兰花花田,“兰花喜透气性强的土壤,禁不起太过潮湿,却种在了湿润黏腻的黏土里面。呵呵,想种出优良品种?不种死都是好的。”

马婆子与铁锤脸色渐白,谁想这大姑娘还不准备放过,继续侃侃:“还有那边的紫玉兰,天门冬,一品红,倒挂金钟,明明适宜中性偏酸的松针土,却栽培在中性偏碱的腐殖土壤里。”

话到此处,下人们都心中微讶,印象分连加不少,这大姑娘,原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还要我继续说么?”云菀沁道。

一老一小再没底气,不敢吭声。

这一听,胡大川方才意识过来,连忙叫资历深的老花农一爿爿的查验起来,果真便是如同大姑娘说的,大部分花田的土壤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因客人反映脂粉质量不比以前,胡大川夫妇虽不负责花圃,却暗下查过花种,看是不是过期了或是劣质种子,也查过是不是有隐形害虫,却忽略了竟是土壤的问题!

下种、翻土、中途加厚土壤,都是铁锤负责,就算一开始使用了合适的土壤,后来加了不适合的,也会影响花卉之后的生长。

众人哗然起来。

胡大川瞪视铁锤一眼:“原来祸源竟是这个,差点儿害了庄子,马婆子,这可是你自己个儿招的好帮工!你怎么解释!”

马婆子咬牙,只有叫外甥一个人抵罪了,朝铁锤使了个眼色,啐了一口:“兔崽子,误了庄子生计,愧对了家主,从今儿起,滚回家中去!别在这儿给老娘丢人现眼!”

云菀沁轻笑,摇手:“马妈妈倒是大义灭亲,一下子就把自家外甥给辞退了……不过慢着,先别走。”

马婆子热汗一炸,不晓得她又要干嘛,只怕又挖出见不得人的事儿,呐呐:“大姑娘,奴婢这外甥蠢笨如猪,这次虽错了,倒也不是有意的,你可不是要他赔银子吧?”

云菀沁目光凌冽,慢道:“若是真的不懂,不知者无罪,算我云家倒霉,可若是被人指使,有意的,就是另一码事了。”

下人们都惊讶不已,铁锤是马婆子的内亲,被马婆子举荐进庄上干活儿,若铁锤要是有意损害花圃的利益,那么马婆子十有*脱不了干系。

一时之间,大伙儿看马婆子的目光都变了色。

“大姑娘,东西能乱吃,话可都不能乱说哇,您这意思,是说我老奴放任铁锤搞垮花圃?奴婢好歹在庄子上管了十来年的事儿,没功劳也有苦劳,更没犯过错,连老爷都没骂过奴婢,这罪名您不能随便丢给奴婢啊!奴婢寒心啊!”马婆子眼圈红红,急得捶胸顿足,哇啦哇啦叫起来,一派受了冤枉的模样儿。

有人看不下去,帮了两句腔:“是啊,大姑娘,说话得有证据的,不能红口白牙冤枉人呐。”

初夏拍拍手,庄子上的账房相公捧着一本册子过来了。

“昨儿我查看庄子上所有人的薪俸,将铁锤的月银与其他干同类活计的帮工比对了一下,不止高出一两倍,人家五十个铜钱,他有二两不止。试问,多出来的银子,可以叫做——掩口费吗?”云菀沁灼灼不留情。

马婆子大惊,摇手犟嘴:“不是,是奴婢私心重,见铁锤是自己的亲戚,便想法子多匀了一些给他。”担下这罪名,最多就是丢了聘人的肥差,马婆子心里恨云菀沁恨得紧。

“啧啧……”庄子上的下人一听铁锤的月银,再不为那马婆子讲话。

“好,就当那银子不是掩口费。”云菀沁也不跟她计较这个,诡谲一笑:“还叫我发现个现象。十二爿花田,十一爿都有培土问题,偏偏只有一爿,上面的花卉涨势喜人,土壤倒是十分合适,种栽得十分精心。”

马婆子大汗淋漓,握紧了拳头。

“按照常理,若是有内鬼想害我们庄子,干脆十二爿花田全都暗中损了。偏偏留下一爿能培育好优质原料的花田,是什么原因?莫不是看在我佑贤山庄气候地理得天独厚,无人可比,垂涎我家原料,所以贪心留了一处,将好料供应给别人?”云菀沁一字一句。

众人虽震惊无比,却也终于清楚了,庄子上那内鬼一边损害花田,一边将好原料供应给竞争对手,一下子就像油下了锅,哗啦起来。

云菀沁继续道:“我听说,天香斋这两年最抢手的货是茉莉粉,蔷薇粉,百合香露,正好,咱们这块唯一能产出优质花卉的花田上面,种的便是茉莉蔷薇和百合,这还真是巧合啊。私下将好原料供给别人,是背叛东家、见不得光的事儿,价钱自然就不能收得太多,对方用最低的价格拿到了最好的原料,自然能做出质优价廉的上好脂粉香露,呵,几乎是无本的生意,咱们的汇妍斋又怎么拼得过?”

这么一听,众人全明白了!

马婆子收了天香斋的好处,一边打压自己庄子的花卉质量,一边保留一点好原料,供给天香斋,所以这些年才被竞争对手天香斋赢了好口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