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哥儿挡在了月门口,茂哥进不去了,只得跺了两下脚,转身走了。
乔哥儿看他走了,犯了个白眼,呸了一声:“乡下小胚子,行了大运,在侍郎府享受几天,还忘形了!”说完便进去了。
这儿找不着乐子了,茂哥正要回去,传来窸窸窣窣声。
扭过头,穿着一声月白绸袍的堂哥闲庭漫步地经过,后面还跟着个书童和小厮,似是刚从宅子外回来府里。
云锦重刚从国子监下了学,正要去西厢做功课,没料正撞上这一幕。
虽然云菀沁并没有对弟弟说怀疑是乔哥儿受了白氏的主使,祸害他,但云锦重不小了,还是有自己的心思的,打从龙鼎山一事后,对乔哥儿余怒未消,还在计较着,要不是乔哥儿,自己哪里会坠崖,姐姐也不会失踪几天,这会儿见他有了新主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狗尾巴又翘了起来,毕竟还是半大孩子,想要借着淘气又莽撞的茂哥修理修理这狗奴才。
云锦重见乔哥儿回里面睡觉去了,茂哥一吵一闹,他肯定得管,故意转过脸庞,跟堂弟打了声招呼:“咦,茂哥怎么在这里?”
茂哥抆了一把鼻涕,来了京城二叔家,奶奶满口都是夸赞堂哥,今儿说他生得俊俏乖巧,明儿说他聪明懂事,听了几天下来,也生了几分欣羡和崇敬之心,蹭蹭跑上前,腆着脸,耍赖撒娇:“锦重堂哥,俺娘说了,二叔这边的院子,比咱们西院那边还好,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是不是?你带俺进去玩玩嘛。里头的狗奴才不许俺进去。”
云锦重见他哈喇子都掉了下来,笑了笑:“母亲在午休,我可不敢打扰,不过,”说着附耳道,意味深长:“别说堂哥没提醒你,每天午后,母亲午睡起来都会单独用些茶点,待会儿应该也会有婢子给母亲送来,你在外面叫那下人提前给你尝点不就得了,看是不是跟奶奶、二伯母吃的一样。哎,不成,我得去西厢了,那边老师快来了,先走了。”
茂哥本就是个大胆泼皮的性子,一听堂哥撂下这么句话,心思活了,还没多久,在门口蹲了会儿,果然见着个发梳双髻、身着蓝色碎花比甲的年轻婢子走过来。
阿桃拎着食盒从厨房走到月门,前面突然跳出个小孩子,还挡住去路,吓了一跳,捂了胸口拍了两下。
定睛一看,是云家大爷的儿子,前些日子才跟着老太太来的堂少爷。
“堂少爷,您、您拦着奴婢干、干什么?夫人醒、醒了,奴婢还得,得去给夫人送东西。”阿桃见茂哥不放行,吞吞吐吐道。
茂哥趁她不注意,“刷”一声揭开那食盒,小脑袋凑了上去:“是什么东西?打开叫俺看看。”
阿桃连忙将盒盖啪的一压,夫人的吃食最是经心,容不得旁人多手,见这堂少爷鼻涕一把,两只小手黑乎乎,怕碰脏了:“堂、堂少爷,这是夫、夫人的,您,您要吃什么,去、去西院找丫鬟要,她们会给您的。”
茂哥见她结巴,越发瞧不起,翘了油壶小嘴:“食盒里是什么,俺要尝尝。”
果盒的吃食都配比好了,少了一块,夫人准得责骂,阿桃对白雪惠畏惧得很,不放。
茂哥眼睛一瞪,双手一抱阿桃怀里的食盒,一把抢了过来,转身就跑。
“诶——堂、堂少爷,您别抢啊——夫人会骂奴婢的——”
阿桃一惊,哪遇过有这么野这么皮的孩子,追过去,要拿回来,却比不上茂哥腿脚利索。
两人围着月门外猫抓老鼠似的追了两圈,到底阿桃年纪大,将茂哥围堵在墙角,伸出手臂,喘气道:“堂少、少爷,给奴婢,快,快。”
茂哥本来只是想见识见识有什么精美吃食,见阿桃讲话很滑稽,脑子又好像有点儿不清楚,反倒只顾得上逗弄她了,小孩子顽皮,喜欢学结巴说话,故意舌头打着结:“就、就不,不、不给你,气、气死你,嘿、嘿!”
阿桃气极了,一跺脚:“堂少、少爷学奴婢说、说话干什么,快将、食盒给、给奴婢——”
两人正僵持,一跑一嚷的,惊动了门内刚躺下去的乔哥儿。
“作死的,在干什么!还嫌夫人累了一早上不够么,仔细吵着了!”
乔哥儿撸了把袖子,气哼哼地大步出来,正见着这一幕,看到那个野孩子没走,气不打一处。
阿桃见来了救兵,马上哭着脸,一指堂少爷,对着乔哥儿:“他,他抢夫人的食、食盒……”
又是这个乡下土包子小皮猴,难怪夫人每天回来就骂,原来果真是难缠!
乔哥儿年纪轻轻,又是个市井顽徒,脾气也不那么好,只是瞧着他是老爷亲戚的份儿上,忍着脾气,诱惑:“别顽皮了,堂少爷!快拿来!”
茂哥刚被这个奴才奚落,又被丢出院子,一口气儿还没消,此刻一手叉腰:“俺就不!你算什么!俺干嘛要听你的!别以为你是二婶身边的人,俺就怕了,俺娘说了,你就是个奴才——”
乔哥儿呸了一口,懒得与个小兔崽子多说,趁他不备被,一把夺过食盒。
这一夺,茂哥将他腕子一抱,张开嘴,埋头咬了下去。
“啊呀——”一声惨叫,乔哥儿膀子条件反射地一挣。
茂哥年纪小,身子轻,一下子就被摔向墙壁,脑袋“噗咚”一声,清脆一响。
乔哥儿和阿桃一惊,茂哥飞快地捂着脑袋爬起来,乡下野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打架架势一下蹭蹭出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别说对方是二叔家里的奴才,就算是主子也咽不下去这口气,脚一蹬地,扑上去:
“你敢打俺!你居然敢打俺!俺跟你拼了——”
乔哥儿还没回过神就被这堂少爷摁在了地上,呼呼两声,挨了两记拳头。
给乔哥儿多几个胆子,也不敢跟老爷的侄子动手,骂了两声,耐着性子将茂哥往旁边一掀:“堂少爷自个儿撞到墙上了,可别怪奴才!”
茂哥被掀翻在地,呼呼喘了两口气,正要再扑上去第二次,只觉后脑勺有点儿刺疼刺疼,手一摸,一掌心的血,刚刚头撞墙上,出血了。
乔哥儿看到也吓呆了,忐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都惊住了,一时僵了小会儿,正在这时,茂哥身后传来一记惊雷撕破天的女声,带着哭声:
“天呐,茂哥,俺的茂哥——这天杀的狗奴才,竟敢打俺的儿子!”
话音未落,乔哥儿额头正中一击,捂着头就蹲下身子哀嚎起来。
原来,云敬重鼓动了茂哥,见乔哥儿冲出来斥人,似是抆了火花,马上打发身边小厮,赶紧去西院通知了黄四姑。
黄四姑午睡刚起,不见了儿子,本就在满院子找人,一听儿子在白雪惠这边被个奴才骂了,心怒一起,撸起袖管儿,绕过廊子,几步跑就跑过来了。
一过来,黄四姑见茂哥坐在地上捧着脑袋壳,手缝里似是还有血迹,当场就气得崩溃了,脱下鞋子掷了过来,打得乔哥儿头晕脑转。
黄四姑住在二叔的侍郎府邸,本来就抱着些自卑的心思,总觉得下人恐怕看起不起她们娘儿几个,前几天又和女儿一块受了白氏的侮辱,一腔子火海还攒着没法,这会儿见老二家的奴才都敢跟儿子动手,心神俱裂,炸了云府的心都有。
茂哥这个年纪的乡下男孩儿哪有没打过架的,有几次打得头破血流,其实也没什么,可一见到娘在呼天喊地地心疼,也觉得怪委屈,哇一声哭起来,一指乔哥儿:“娘,这个奴才,先不准俺进去,还说俺没家教,说你跟俺爹是乡里人,只会种田,不懂教孩子,最后还把俺拎了出来,现在还打俺的头。”
乔哥儿傻眼了,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会添油加醋啊!
“天啊,这还得了!”黄四姑怒火冲天,奴才要不是有主子撑腰,哪里有这种包天的胆子,罪魁祸首还是那院子里的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