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世廷却是眉一压,挥挥手,示意她走。
云菀桐见三王爷似乎不生自己的气,哪里肯走,这次走了就没有下次了,瞧他样子,似是对姐姐有兴趣,不然不会把自己叫过来,可若是一般男子,应该像刚才那些世家公子,询问姐姐的兴趣爱好什么的,甚至赠送信物,要求见面啊,为何把自己叫过来什么实质问题都没问?这样一看,他对姐姐的兴趣,似乎又不是那么大……
想着,云菀桐吸一口气,手暗下滑到大腿背后,用尽全力,狠狠一掐,顿时疼得几乎啊一声叫出来,泪水流个不绝。
夏侯世廷见她非但没走,反倒越哭越厉害,英眉一皱,俊挺的鼻梁微微抽搐了一下。
施遥安吸了一口气,哭?三爷自幼到大没流过泪,也最是见不得人哭!
印象里,秦王府曾经有婢女被高长史责骂,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悲切,三爷在厢房内听到哭声,硬是将那责罚加到了三倍,丢下一句“懦不堪言”,又有一次,王府一条养了多年的看门家犬染了瘟疫死了,临死前狗通人性,还流了眼泪,下人们伤心,抱着狗的尸体哭,商议着好好埋在哪里,闻着伤心见者流泪的场景,三爷眼皮都不眨,强行将那狗焚化掉,连个全尸都不留,将那几个抱过狗的下人也赶出王府隔绝了,虽然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怕狗尸和那几个下人身上的瘟疫病菌传染进王府,可自此以后,王府里便极少人再敢哭,至少,再不敢在三爷面前哭了,个个被这三爷逼迫得练就一副钢筋心肠。
总而言之,这三爷,是极其不耐烦,甚至厌恶旁人在面前哭哭啼啼的。
半晌,夏侯世廷步子一抬,面朝云菀桐,走下台阶。
云菀桐心中一喜,哭几下到底有用的,正常一点儿的男子,哪里不会怜香惜玉?
施遥安也是奇了,难道三爷转了性子,想安慰两句?
夏侯世廷临近云菀桐,高大的身型一偏,饶了过去。
原来还是受不了听人哭……施遥安急忙跟上前。
云菀桐心情一个落空,心下一横,为了与贵族男子搭上也是蛮拼的,将男子滚着金边的大氅袖口一捉,哀哀道:“三王爷千万不要生家父的气,家父叫奴家进宫,并不是违逆赫连娘娘的意思,纯粹是因为姐姐第一次进宫,怕她不适应,便叫奴家跟随伺候着……”说到这里,云菀桐语调一颤,低柔了几分,上唇咬下瓣,语气凄婉不少:“奴家说是云家小姐,却是姨娘所生,只是个庶出女儿,平日在家中,与其说是小姐,却比奴婢也高不了多少,姐姐才是家中的天之骄女,她嘴巴一开说要奴家伺候,奴家自然只能跟着来了……还望三王爷与贵嫔娘娘莫要怪罪。”
施遥安眉一动,这话还真是叫人同情,道明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可怜楚楚,叫人又觉得那云家大小姐在家中刁蛮跋扈,视庶妹为下人,毫无姊妹友爱。
小臂肌肉一贲,夏侯世廷被她扯得迟迟不放,没见过这么痴缠的人,眸色黯黑下来,浓得发了黏,可一听她后半句话,又莫名一滞,没有挣出,饶有兴味,垂下眼脸,凝住云菀桐:“噢?你姐姐在家中很厉害?”
云菀桐见三王爷脸色严峻冷酷,已经是做好被他一脚踢开的最坏打算,这会儿他非但没有推开自己,反而语气柔和发问,抑住激动,脑子飞快转着,红了眼圈,轻柔:“姐姐毕竟是正室嫡出,就算……就算对奴家颐指气使,也是她身为大小姐的权利,奴家作为妹妹,也只能敬让姐姐,绝对不敢有任何悖逆。”
“颐指气使?怎么个颐指气使法?”男人声音若有所思,更温和了一些。
云菀桐一呆,三王爷若不黑脸,说起话来的声音真好听,一咬牙,小脸儿更是无尽惆怅,眨着挂着泪珠的浓睫,就像是终于碰到了解救自己的青天大老爷,将云菀沁的旧账统统翻了出来:“姐姐不敬庶母,用庶母的身契相要挟,叫庶母这般年纪还在日日提心吊胆,受她限制,更用手段羞辱奴家,让奴家做一些闺阁女儿不能做的事……”揪起手帕抆起珠泪。
夏侯世廷想象了一下那丫头在家中发威的模样,突然耳根子发热,唇角竟禁不住朝上一扬。
笑?什么意思?自己在说云菀沁家中横行霸道,他笑个什么劲儿?云菀桐泪眼朦胧中,透着绣帕的缝隙,糊涂了,但男人一笑,俊毅的脸庞就如阳光射入冰地,霎时融了寒气,着实叫人动心,刚刚的脸僵得有点可怕,现在倒是更俊美几分。
这边云菀桐正是缠着秦王不放,两人各怀着心思,亭榭不远处,魏王刚将慕容泰召唤出来,在摘星楼旁边的偏僻耳殿内,暗下交代了撷乐宴上的事。
二人合计完,慕容泰为免被人发现二人接触,前脚先离开。
魏王等了一会儿,见慕容泰走远,才慢吞吞从耳殿内出来。
魏王走了几步,随意一瞥,正见到摘星楼旁的亭榭有个熟悉身影,正是秦王,心内呸笑一声,今儿就叫你好看,给本王垫背转移风头,也算你这北女生的杂种前世修来的!
本想扭头离开,再多看一眼,魏王脚步被粘在了地上,老三正跟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那女子一看装扮就知道不是宫里的人,此刻正拽着老三的袖口。
稀奇了,老三居然任着她抓,并没什么反应,面孔上还一脸思绪,有些淡淡的缱绻意。
魏王眼一亮。
亏老三一定到晚装什么不近女色,连父皇都赞他不好声色犬马,只当他在寺庙里呆过,还真的是个和尚命呢,还不是鬼扯淡!哪里有男子能不近色的!
魏王心眼一动,撸袖子就领着随从,悄悄从旁边凑过去。
施遥安是学武的人,早就听到有人迫近的脚步声,不动声色,上前对秦王小声说了几句。
夏侯世廷笑意一凝,轻轻将手臂一抽,不易察觉地滑出云菀桐的手掌。
云菀桐见面前有如神祗的男子长躯一俯,竟将头颈靠近自己的肩上,轻声附耳,龙涎香的甘香,喷吐而来。
云菀桐不敢置信他对自己这样亲近,身子被男子气息熏得有些发软,几乎魔怔了。
娇嫩的耳尖几乎能碰触到他的唇,她正是情不自禁浑身发抖,只觉得男子轻拍她肩膀两下,声音一字一顿,飘过来,似笑非笑:
“…好好伺候五皇子。”
啊?什么意思?云菀桐从心猿意马中醒了一点儿神,男子已经直起脊背,与身后的随扈,扬长而去。
“三王爷……”云菀桐转过身,跺了一下脚,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耳际仍绕着阳热气息,耳边嗡嗡,失了神魂,这一走,怕是再难见面,好不怨恨。
修剪得齐整的灌木丛后面,魏王眼睁睁看着两人动作极尽亲密,脸上绽放出释然之色,果然是老三的相好,亏他竟有今日……
魏王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眼神一凝,走了过去。
“殿下,您这是……”身边的太监讶异,小跑跟上,问道。
魏王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三两步走近云菀桐。
看这女子,既然不是宫娥,那肯定是今儿进宫赴宴的女眷了,这一身打扮,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倒像是个侍女!
“你是进宫饮宴的?”魏王目内跃过难察的光芒。
云菀桐原地呆住,又一名华服绣冠的年轻男子走来,只听身边人唤他殿下,难不成是……刚刚三王爷说的五皇子?
太监见她不语,一斥:“五殿下问你的话,愣着干嘛。”
云菀桐醒悟,急急蹲身行安:“回五王爷的话,是的,奴家是陪家中小姐来赴宴的……”
呵,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子,那就好办多了。
魏王左右一看,四下无人,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明非暗的笑:“将这位姑娘请到雕兰阁。”
雕兰阁,位于皇子所,是魏王平日进宫歇脚的殿室,清净幽雅,无人打扰。
云菀桐还未来得及醒神,随从便上前,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