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算了的问题,云菀沁心头的疑窦已经宛如烈火燎原,烧了起来。
那林若男确实不是个善良之辈,嘴巴贱,见高踩低,不讨人喜欢,可要说杀人放火的事儿,她估计也没做过。
云菀沁不认为有人跟她不动戴天,非要置她于死地。
方才对慎刑司官员转述昨儿的情况时,她脑子里的弦一动,闪过一处细节,已经让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跟那林若男是换过床的。
换床后,她模糊地意识到有人进来。
那凶徒会不会……想杀的本来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和林若男已经换了床,所以摸到自己原来的床铺上。
——以至于,那林若男代自己而死!
这样一想,云菀沁脊背有些发凉。要是昨天晚上,林若男睡前不撒泼使性子,不要求换床,今儿早上横尸的,指不定就是自己!
要是真的是这样,凶手不揪出来,不单单是林若男死不瞑目,云菀沁自己也觉得背后冷飕飕。
绝对不能就此罢休!
郁成刚沉着一双目,看着底下那少女神色的变幻莫测。
女孩没有说话,脸庞如一块莹润而饱满的玉,毫无瑕疵,粉光霞灿,长睫如蝶儿一般落在下眼睑,垂下一片看不透情绪的阴影,眼波微微荡漾着。
尽管容颜稚嫩,却颇有几分旖旎动人的姿色,最叫人稀奇的是,美眸完全没有丝毫惊惶,就像是比这更大的事都见过,让人生生沉醉进那一双秋水剪瞳。
仔细端详起来,竟叫郁成刚这个多年沉溺声色犬马,看惯了各色风情女子的中年男子都为之一震,失了一小下神。
内务府势力大,专门管理宫中各项事务,皇宫中哪个奴才不得每年孝敬着,大批貌美宫女对郁成刚投怀送抱的不在少数,受罚的宫女关在内务府的监狱里,若长得标致,被郁成刚看中了,也会叫人偷偷带出来,凭借大总管的官位威逼利诱强占,那些犯错的宫女谁敢说什么?
这女孩儿,虽是尚书女儿,官家千金,眼下却更是自己正在审理的嫌疑人。
与那些宫女又有什么区别?
郁成刚摸了摸下巴,被权势熏得无法无天的一双混浊眼睛中,*缓缓流动。
不过,女孩身上那种显然不会叫这事就这么算了的决绝,又叫郁成刚心中一冷,发了狠。
郁成刚心头一狠,下定决心,捋了捋胡子,端详着云菀沁:“怎么,云小姐没话说了?那么,轮到我来说了。”
中年男人站起来,背着手,走到三位小姐跟前,在她们旁边慢慢地转了一圈,无形中将本就压抑的气流,带动地更加令人紧张。
曹凝儿跟韩湘湘不知道郁成刚要说什么,头顶仿佛乌云罩顶,风雨欲来。
两人私下紧紧握着手,掌心汗水湿透了,她们虽然是闺中女儿,却也知道内务府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其他部门无法制约,权利不小,就算自家的父兄来了,恐怕也求不了情,只能任由内务府来处理,而慎刑司更是内务府的爪牙部门,对于宫中发生的案件,几乎拥有绝对的审理权,每年因为犯错,受罚而死于慎刑司里的宫人,下至普通奴才,上到不得宠的小嫔妃,不知有多少。
郁成刚目光落在云菀沁的身上,身子一倾,凑近她的脸蛋前,不易察觉地轻轻嗅了嗅少女甘甜的芳香,语气阴狠:“本官在你们来之前,审过你们房间外的几名宫人,倒是听说昨天晚上云小姐与林小姐吵过架,房间里声音大得很,恐怕吵得还很是凶,是吗?”
云菀沁豁然,这是想将罪名推到自己身上不成,说自己有杀人动机?呵,好笑,避开两步,躲开这中年男子的垂涎目光,反问:“不知大人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云小姐只需答一个是,或不是。”郁成刚声音一厉,目色一睁,来势汹汹,若是寻常的女儿家,只怕吓得腿都软了,什么都得招供。
云菀沁反笑道:“我跟林小姐说话大声一点儿,就叫吵架?那郁总管如今对我这个嗓门儿,人家是不是以为郁总管也是在跟我吵架呢?”
郁成刚懒得跟她废话,突然将云菀沁的一只手臂一提,“刺啦”一声,将袖子卷了上去,露出半个雪白小臂。
“郁大人——”曹凝儿一声惊叫,韩湘湘也扑上前几步。
肘子上淤青未消。
“若没有吵架,云小姐胳膊肘这淤青哪里来的?不单单吵架,都动起手了!云小姐也算个娇人儿,被死者打成这个样子,应该心里很火大吧?看来,云小姐与死者积怨不浅啊!”郁成刚阴涔道,“云小姐若是还想狡辩也没关系,房间里那么多人,外面也有宫人伺候着,全都是人证,一问就知道你跟林小姐是不是闹过!”
云菀沁用力将男子的手一甩,郁成刚也不多说,松开少女的娇骨玉臂,笑着坐回了圈椅内。
曹凝儿看情形不对,忙道:“大人可别误会了,云小姐并没与那林小姐起争端,全是林小姐先闹起来的,云小姐根本就不屑跟她吵,当时并没跟林小姐多回嘴一句!”
“是啊大人,”韩湘湘最是胆小的人,也是开口,“臣女当时说云小姐手臂都肿成这样了,要不要紧,云小姐却说没关系,还反过来安抚臣女呢,如果云小姐心里怨恨林小姐,怎么会如此和风细雨?”
“两位小姐没有接触过犯人,有所不知,”郁成刚眯着眼,十分遗憾地摇摇头,“有的罪犯是情绪型的,火气上脑当场就要报复,有的人,心机却是颇阴暗,埋进心里,当时什么也不说,事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报复。你们看看,从今儿早上你们发现死者的尸体,到现在,这位云小姐有没有跟你们一样惊慌失措,又哭又跳的?依本官看,云小姐,恐怕就是后一种人吧。”
众人屏住呼吸,望向云菀沁。
云菀沁直直对视郁成刚,却是笑靥绽开,脸上充盈着轻视:“所以,按照大人的推断,报上去的版本应该是:小女子前夜与林小姐起了争执,胳膊肘不小心被她推撞了一下,弄伤了,结果心生杀机,晚上趁人都睡着了,便用被子将林小姐给捂死了,然后再回去继续安乐地睡大头觉?刚刚我质疑和断定林小姐的死因,也全是因为我为了转移视线,害怕被你们查出来,才声东击西,对吗?”
郁成刚见女孩儿全盘猜中自己的心思,心中一动,脸上却冷笑一声:“这就是如今最合理的情形。”
慎刑司官员弯下腰,掩口轻声道:“大总管,若是如此,这云小姐不管有没有罪,都是林氏案件的嫌疑人,按理儿说,自然是不能御驾随行了,小的这就去通知雍州的知府,暂时收监这边的知府大牢,再押送回京城刑部细审……”
话音虽小,室内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曹凝儿大惊失色,拉住云菀沁的手:“云小姐,这可怎么办是好——”出来伴个驾,惹了一身臊,竟当成嫌疑犯遣返回京,就算回去查清楚了,不是云菀沁做的,这事儿也太吃亏了,堂堂个官员家小姐,在牢里被关几天……那可是牢狱之灾啊!这是倒的什么血霉!
韩湘湘呜一声,又一次哭了起来。
云菀沁放开曹凝儿的手,怕?倒还真的没有。
要是说现在只有内务府一个部门在,她可能还真有点怕,因为只有内务府大总管一手遮天,可如今她是在哪里,她可是在御驾随行啊!
銮驾中,能做主能说得上话的贵人主子多得很!贵妃、皇后,甚至还有皇帝!无非就是闹大!闹得纸包不住火!
这郁成刚万般也想不到,她前世哄骗了婆家长辈,连御状都告过了,这会儿怎么可能跟个闺阁弱女一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菀沁声音稳沉,“大总管真拿我当嫌疑犯,我也没辙,只是这事儿太大,家父好歹是刚上任的尚书,总管关押我之前,难道不该跟皇上皇后他们打声招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