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2 / 2)

轿帘门一开,光线射入,妙儿只听姚福寿笑眯眯的声音:“云小姐,请进去吧,圣上等了多时了。”

妙儿克制住紧张,下了轿子,走近天井,只见望月阁是个不大的小殿室,琉璃檐,萱草窗,头上的藻井雕着成双成对的凫水鸳鸯,精美无匹,缱绻动人,门前两根玉柱系着绸带,风儿一吹,飘逸柔美,此刻天井内,一树的梅花,正开得恣意随性。

一看就是贵人的享乐地。

妙儿被姚福寿引到了望月阁内,坐在室内的一张妃榻上,看见一个身穿赤色常服的男子站在前方的廊下雕花栏边,面朝外面,正在赏梅,此刻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踱了过来。

她知道,那个男子,就是圣上,是大宣当下的宁熙帝,捏紧了妃榻上的软绸。

宁熙帝走到几步之遥,停了下来:“抬起头,叫朕看看。”

声音有些颤抖,更多的是欣喜,就像看到一件难得礼物,想要马上拆开,又舍不得一下子满足心愿。

妙儿鼓起勇气,抬起头。

是她。就是她。宁熙帝多年的情思经过一晚上,全都涌上来,竟是发了怔忪,如入梦境,呢喃:“青瑶。”

青瑶?名字熟得很……是过世夫人许氏的名字?妙儿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这个当今最高权位的男子,眼瞳雾气蒙蒙,像是有泪光打转,更加紧张:“皇上,奴……臣女是云氏菀沁。”

因为太紧张,连声音都忘记憋。可面前男子显然并没有半点怀疑,妙儿舒了一口气,是啊,皇上昨儿才跟小姐见过面,连样子都不曾看清楚,怎么会记得她的声音呢,指不定都没听过小姐说话。

一句话唤回了宁熙帝的神智,唇一扬,却是笑得有几分凄苦:“对,你是青瑶的女儿。”声音温和了一些:“沁儿,对吗?来,你到朕这儿。”

妙儿的脑子有些凌乱,零零星星的猜测从脑子里划过,却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刚才男子站立的栏杆边。

宁熙帝站在女孩的身后,静静地打量她,每一寸都不放过,须臾,才看着天井的梅花,遥遥一指,语气是叫人想象不到的温柔:“那梅花的种子,还是你娘许久之前给朕的,朕这些年,叫人分别移栽到所有朕能经过和看到的地方,还有……如何剪枝掐芽才能长出最遒劲傲骨,风姿绰约的梅花,你娘也教过朕……你看看,朕的手艺,比青瑶差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啊……”说着,唇齿间蹦出一丝喟叹,含着笑意,却又是对过往记忆的哀悼。

妙儿只觉得脑子一灵清,终于明白了,夫人许氏与皇上怕是有什么过往,而皇上青睐大姑娘,正是因为许氏的关系?这个男子,有个没有得到的女子,如今见到个一模一样、唾手可得的女人,自然是不会放过。

一抬头,正迎上宁熙帝灼热的眼神,妙儿虽然未经人事,却也看到了男子眸中的欲色,是纠结,痛楚,思念,矛盾,最终,又是下了决心的坚定,还没反应过来,腰身一紧,被男子一掐,牢牢掐在了怀里。

“皇上——别这样——”女子挣扎起来,“您喜欢的是夫……我娘——我是姓云的,不是许青瑶,您看清楚!看清楚!”

这个问题,宁熙帝昨晚上已经考虑清楚了。

就算不是他的青瑶又如何,只要跟她长得一样就行了。

他富有天下,却连个最喜欢的女人都没得到,便如侄女永嘉的话来说,还当皇帝有个什么用?这么些年,这已经成了他心底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如今老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怎么还能放过?

“朕照顾你就好了,你只要进宫下半辈子陪着朕……朕一定许你荣华,许你任何女人都攀比不上的荣华——”男子长臂越收越紧,又柔情地呼唤着,一瞬间,意识又混乱了,回到了过去:“青瑶,青瑶,你答应我,这次留下来陪朕,好不好——你只要叫朕余下的日子每天看着你,朕什么都依你——朕这次绝对不会叫你走——咳——咳咳——”说着,忽然猛咳嗽起来,松开妙儿,掏出腾云纹的帕子,弯下腰。

什么余下的日子?妙儿没来得及多想,见他弯下腰,咳个不停,终于意识到了,这男子,掌控社稷又如何,只是个终其一生陷入自己执念的可怜人,他是中原的主宰,却觉得自己连个女人都得不到,经年累月下来,已经成了他心内的魔障。

见皇帝咳得狠,妙儿也不敢走开,只得上前搀住:“皇上——”话没落音,吓了一跳,帕子上沾着血,是宁熙帝咳出来的。

妙儿正要喊姚福寿,宁熙帝将她胳膊一拉,脸色虽然苍白,却镇定得很,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没事,朕这病,拖了一年多了。”顿了一顿,“药石无灵,已是难治了。”这病是肺上的疾病,虽一年多以前就发现了,却因为怕引起朝纲大乱,北边的蒙奴趁机发难,除了给自己看病御医的和姚福寿,便是连贾太后与后妃们都不知道。

妙儿张了张嘴,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才说什么余下的日子,却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宁熙帝就算不顾一切也要一尝夙愿,原来是身患治不好的绝症,人都或许活不长了,还管什么别的呢?肯定是能快活一日是一日。

这样看来,今天代大姑娘来是正确的!皇上绝对不可能放过她!

宁熙帝见她哑然,倒是用白帕抹一抹唇角:“别怕,有大内的名医和良方,朕这条命,不会轻易就没了,若有你陪伴,再活个几十年兴许都不成问题。”丢了手帕,又凝着面前女子:“留下来,陪朕,好不好。”

“皇上刚咳血,臣女先去叫姚公公——”妙儿转过身,话音还没落,一阵风袭来,将自己卷抱进臂弯内,直接压上了锦绣厚软的妃榻。

这次是绝对不放过的坚定,有如飓风压境,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男子的气息一股股如浪般扑过来,既猛烈,却又温柔,将女子包裹得紧紧,亲吻,口允口及,捏/揉,长驱直入,还有忘情地呢喃,尽诉着这些年的思念情结。

女子揪住榻边的绣巾,死死闭着眼睛,在惧怕与羞赧中,如一条剥得光溜溜的鱼儿,浑身凉飕飕,刚合紧了腿儿,又被无情地分开,疼痛感一阵阵袭来,整个身体仿似被一把大刀锯开,抽了一口冷气,男子的声音又在耳边叫唤:

“别怕,别怕,朕轻些——”

大半生的愿望,终于得偿所愿,从此这人儿便是他要尽心呵护的宝贝,不能让他疼了。

他要将无法得到青瑶的遗憾,没曾好生爱护青瑶的精力,贡献给这个女子。

她的泪珠儿滚了下来,不怕,她不怕,这是为了大姑娘,那是这世上唯一看重自己的人,还是与自己有血缘的亲人,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亲人她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用?

游龙走凤的帏帘落下,宽大的妃榻被牢牢遮住,惟余帘上倒映出来的一双身影。

*

云菀沁这一昏,便睡到了晌午。

醒来时,手脚刚动弹了一下,她的意识就回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见郑华秋正坐在旁边守着,趿着鞋子就要出去。

郑华秋已经守了半天了,见云菀沁醒了,忙将她一拦:“云小姐!”

“妙儿去了望月阁,现在还没回?”云菀沁心潮起伏。

“嗯,”郑华秋点点头,望了云菀沁一眼。

光看眼神,云菀沁就身子发了软,这么久还没回,还能有什么事儿?总不可能是那宁熙帝留她吃饭聊天,妙儿她已代替自己……黛眉一拧,想想不对,又抓住郑华秋的手腕:“为什么人还没回!”心中生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郑华秋眼色一黯,冷汗滚了下来:“云小姐莫急,方才奴婢叫人私下打探,就在云小姐醒来的半刻前,宫人回来告诉奴婢,说是侍寝完毕,望月阁内有动静,传来皇上发脾气的声音,又听见那妙儿姑娘争执声,然后,皇上便气汹汹地出来了,将人暂时软禁在了望月阁内——”

这便是说皇帝已经知道妙儿的身份了?妙儿犯了他的怒,还能好过么?

云菀沁平定了思绪,整理好了衣裳,套上一件雀鸟纹凫魇裘,又洗了把脸,绾好头发,郑华秋见她似是要出门,明白她什么打算,拽住她的手:“云小姐不要冲动,皇上关了妙儿姑娘后,到现在都没派人来找您,肯定是因为妙儿姑娘担下了职责,说是她自作主张,不关您的事儿,皇上这会子估摸正在气头上,您这一去,岂不是往炮筒子上堵,辜负了妙儿姑娘的好意吗?让妙儿姑娘白费一番苦心啊。”

“郑姑姑,”云菀沁望着郑华秋,“现在不去找,难不成等他给妙儿定了罪,不能挽回了才去找?你放心,皇上既然没有对外宣召,表示他也觉得这事儿丑,不想闹大!”关键是,经此一闹,那宁熙帝起码现在,没了召幸自己的意思。

郑华秋死活拦不住,只得一咬牙,默默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