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耀叹了口气,接了皇上的话:“皇上顾不得万金之躯,躲在大殿门后,瞧瞧窥视许夫人,只等云大人夫妇离开,才舍得离开。多日后,皇上念念不忘,想要再去相国寺碰一碰,没想到,老天爷怜悯皇上的一片痴心,再次在寺庙中碰见许夫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许夫人近日心口嘈杂,云大人有心,特意叫人每天将许夫人送到相国寺,早晚念清心咒静心。”
那段日子,爹娘的关系因为白氏,正淡,爹对娘,有那么体贴细腻吗?
还刚好是送去皇上经常去的相国寺?
云菀沁脑子里的想法逐渐浮起来……那次皇上寺中偷看娘亲,想必让爹发觉了,事后一定是打听过娘亲与皇上婚前的事情。
依一般男人的性子,该是从此避闪不及,再不会让妻子与那人有机会见面。
可依爹的性子,只怕是觉得天上掉了馅饼,喜不自禁!自家妻房,竟与天下最大的那个人有过交往,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个极好的晋升机会!
将妻子双手主动奉上去?不行!他猜不透皇上到底怎么想,对妻子的情分有多深……
贸贸然的话,只怕惹了皇上恼怒,造成反效果!
以消灾积福的理由,爹将娘亲每天送到相国寺诵经清修,就是为了等皇上再次上门!
云菀沁只觉身子发冷,这是将娘当做诱饵一般,来钓他的功名和富贵——
只听肩舆内的男子声音一敛:“那一段日子,是朕最愉快的光景,朕日日去寺庙找青瑶。她发现后,开始惊慌,避忌,甚至要回去,只怕是因为朕的身份,又不愿意大肆喧嚷,最终按捺下来,却从来不理睬朕。就算这样,朕已经满足,每次便站在禅房外的篱笆院外。隔着一道墙,以礼相待,也是好的,总比朕再也看不见她要好得多。青瑶与你虽长得相似,但性子截然不同,她羞耻心太重,太顾忌颜面,宁可将自己憋屈死,也不会做出乱礼法、违闺范的事,朕也不愿意逼她做些丧仪败德的事……直至那日,”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道:“……那日,朕跟往常一样,私下去了禅房,却听不见她诵经声,才发现她晕在禅房,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朕忍不住,将她搀进了里室。朕没料到她……竟会主动回应朕,朕只当她心中早就只有她的丈夫和女儿……朕一时控制不了自己……”
“够了。”云菀沁咬唇,再听不下去。
这样说来,娘婚后,因为爹的暗中安排,跟皇上见过几次面,可都是冷脸相待,从不给皇上机会,可为什么那次会大失常性,还会主动——
娘无端端昏倒……家奴全都不在……又迎合皇上——
全是人为的安排!
难道这不是被下了药吗?
是爹,只怕又是爹!
云菀沁双目通红:“趁人之危,皇上当真是明君。”
宁熙帝既然与她摊牌,也不在乎被她鄙夷,反撑着身子,心气一勃:“朕与青瑶认识在前,她本该就是朕的!云玄昶早一步得了她,朕能不杀他,已经算宽宏大度!朕得了她,并不悔,唯一后悔的是,之前太守礼法,浪费了许多光阴!”见她脸色苍白,又虚弱一笑:“不过你放心,只有那一次,那天之后,青瑶再没去过相国寺,也从没有再出过家门,再没有给朕一丝机会见她,直到——你弟弟出生,朕才实在忍不住,暗中去云府看望过。”
姚福寿只怕秦王妃记恨皇帝,道:“王妃,皇上对许夫人,确实是真心啊,这么些年,宫中栽种梅林,只因许夫人好梅,宫里得宠女子,尽是与许夫人有相似之处。皇上从年轻到这会儿,一向有些肺疾,每到冬季便得犯,根本吹不了冷风,那年冬夜去私探产后的许夫人,正是发作,皇上却顾不得严寒,抱病探视,回来后大病一场。”
云菀沁事到此刻,反倒平静了,唇角浮了冷笑:“皇上亲自去探视自己的亲生骨肉,又怕什么严寒呢?”
姚福寿喉咙一动。
宁熙帝看着她,道:“你现在既然知道了,就该明白,朕与你娘,绝非萍水相逢的露水姻缘。她尸骨迁葬献陵,绝对是受得起的。生前,朕给不了她名分,阴间,朕一定要与她共享后代香火。朕告诉你,只是不想在青瑶面前哄骗你,如今你也该心安了,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今儿迁葬一事,不会中断。”
“我爹可知道锦重的事?”她双手蜷紧。
宁熙帝道:“她得知有孕后,将胎儿往后报迟了两个月,后来又寻密医,吃了延产药。算月份,所有人都只当是云家的儿子,朕也不例外,若不是暗中将为你娘安胎的密医找来询问,根本不知道那孩子竟是朕的骨肉。其实只要她愿意,说一句话,朕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将她们母子接进宫,可你娘太顾惜颜面,朕私探她时,她更拼死劝谏,求朕为她保留一点尊严,不要揭露锦重身世,承诺永不见锦重,让锦重平平凡凡做个臣家的普通子弟……朕依了她,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锦重一面,可现在不行了,朕——”身子渐败,大行之日,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必须要安排好锦重的事。
“她不是顾惜颜面,她是恨,”云菀沁望着他,“服食延产药对胎儿和大人都有可能致命的损伤,她根本就不在意这胎儿,若不能瞒住胎儿的真实身份,她宁可胎死腹中!这样,皇上还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娘愿意与您一块儿合葬吗?”
娘最后几年,心病难医,郁郁寡欢而终,到了这一刻,终算有了解释。
被丈夫灌药,设计,送上上司的床榻,供人玩弄,还为别人生了孩子,从小养在闺阁里,没经过风浪的弱质女子,不啻是精神上的打击。
就算婚前娘与皇上有过两情相悦,可是婚后,依娘的性子,必定从一而终,已经将自己当成云家儿媳,再无外心,因丈夫取悦上级,被构陷污了身子,还生下一个随时提醒自己有失妇道的孩子,怎么会没有精神负担?又担忧锦重身世败露,母子两人都名声尽丧——长期以往,拖垮了身体。
便是后来那几年,对白氏没什么正室威严,任由白氏独霸后院,只怕也是因为娘心中羞惭,底气不足吧……
宁熙帝脸色微微一变,却再不犹豫:“朕该说的,都已经同你说了!便是你娘恨朕,朕也不管了!待朕下去,再好好与她解释道歉!来人啊!”
姚福寿明白皇帝的意思,朗声叫一声:“来人,下绳,吊棺!”
云菀沁还未反应过来,姚福寿怕她又要阻拦,已经示意两个小太监将她一架,扯到了旁边,捂住口脸。
她眼睁睁看着一套厚实的楠木棺椁被粗绳吊起来,缓缓平移,到旁边的面放下。
有工匠上前,拿起工具,撬松首尾,然后将套棺打开,又将棺材盖子朝旁边移动。
开棺之后,几个工匠将脑袋探进棺材,瞥了一眼,却统统一惊:“姚公公,您过来瞧瞧!”
姚福寿听出异状,三两步过去,看了棺材里面,也是一震。
云菀沁瞪大眼,暂停住挣扎,望了过去。
“怎么了!”宁熙帝心头猛动,顾不得搀扶,双臂一开,撑起干瘦如柴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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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火葬
棺材里没有尸骨,只有一个圆身的白玉瓷罐。
瓷盖用纸密封住,姚福寿惊愕地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扒开,喃喃:“皇上,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