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提起自家嫡子?陆姓言官一怔,抱住手,自然是说儿子的好话:“皇上有心了,犬子还算乖巧,素来在西厢闭门不出,专心学问。”
男子双目蓦然一亮:“噢,闭门不出?那为何朕听说长公子喜好冶游,但凡出府,必定呼朋引伴,阵仗不小。据闻去年乞巧节的晚上,陆公子更与几个几个友人在京城食肆中聚会,大庭广众下,连携带幼子的少妇都要出口调戏?”
一时,在场几个同僚的目光集中在陆言官身上,变了脸色,这能叫乖巧?这不纨绔子弟么。
陆言官一呆,哪里知道皇上连这码子事儿都清楚,去年乞巧夜儿子就被人抬了回来,身子僵硬了好多天才恢复,问儿子,儿子死活不说,难道还真是因为调戏人家女眷,被人出手修理了?
可现在一说,倒还真可能,儿子在府上就不大老实,喜欢逗婢子撩小童的,教训了几百次都听不进去,在外面做出这事儿也不奇怪。
陆言官脸色大红,支吾起来:“这……这……”终是耷拉下头,脸面丢净,咬牙切齿:“这个逆子,回去了,臣一定得抽死他!”却再没脸皮进言半句了,退后几步,无精打采。
家教不严,养出个膏粱子弟,形象没了,其身不正,哪里还有底气劝谏。
另一个刚附和陆氏的言官也登时一呆。
夏侯世廷头颈一转,意味深长:“卓卿家府上……”
“云氏为皇贵妃的事儿,皇上这么一说,如今想来,倒是可行。”卓言官慌忙抱拳,宁可冒犯,也不得不赶紧打断,又不是个傻子,岂会步陆言官的后尘被皇帝拉出见不得人的事儿?人无完人,官做到这个地步,家大业大,人多口杂,不管怎样,府上多少能找出几件不光彩的事啊,皇上这是摆明了早就调查好了,拿住他们几人软肋了。
几人像斗败的公鸡,再不敢多对皇贵妃一事啰嗦半句,个个耷下脑袋,齐怀恩见皇上轻飘飘便镇住几个言官,忍不住也松了口气,正这时,门外跑进了小太监,从臣子的背后,侧身进来。
齐怀恩一看,是皇上派在瑶台阁那边伺候的一名公公。
皇上有时想问几句瑶台阁那边的事,公务牵绊了过不去,便会将这公公召来问问,或者带个话给云菀沁。
齐怀恩迎过去,低声:“怎么了?”
那公公小声说:“也没什么,只是云夫人在御花园闲逛,正碰上仙居殿的韩侧妃了。”这是皇上特意交代过的,所以今儿见两人遇见,赶紧就跑来报告。
“两个人碰上了?”齐怀恩一讶。
“嗯,不止碰上了,还在说话呢。奴才离得远,没听太清楚,夫人好像在问韩侧妃关于皇长女的事吧。”公公挠头。
齐怀恩嗯了一声,打发了公公:“知道了,你先回御花园伺候吧。”继而转身,跑到御案边,附耳转述了一番。
夏侯世廷顿了一下,眼神一动:“八弟回来了没?”
燕王仍在理藩院供职,皇上登基后,燕王的衙署官阶升了几级,前阵子因新帝即位,附近附属国家派了使节来朝恭贺,燕王在驿馆接待周旋,忙得分不开身,昨天又送各国使臣出京。
齐怀恩点头:“昨晚上刚回了王府,派了王府长史来禀过一次,今天下午再进宫跟皇上述职。”
“还述什么职,叫他直接给朕过来,用跑的。”夏侯世廷袖风一振,起身,兀自大步朝殿门走去。
几个言官见得皇上有事儿忙去了,顾不得再戏弄他们,总算背上汗水一干,吁了口气。
齐怀恩望着皇上的背影,愣了会儿,却一拍脑袋,皇上好像是——紧张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幕后指使者,燕王拒母女
御花园内,吕七儿之前赌气走开,跑到旁边一棵高大的桐树下,等韩湘湘跟云菀沁说完话。
站了好半会儿,吕七儿一肚子气还没消,正是嘴巴里低咒着,身后飘来个声音,十分客气:“是仙居殿的七儿姐吧。”
吕七儿回头一看,只见几步之遥的灌木丛后站着个年轻女子,十六七而已,梳双丫发髻,做侍婢打扮,穿的却又不是宫女的服饰,奇怪问:“你是谁?怎么认识我?”
“奴婢只是个丫头而已,贱名不足挂齿,七儿姐是跟着韩侧妃进宫的,今后也是后宫妃嫔身边的红人,大名在宫娥中如雷贯耳,奴婢当然认识您。”丫鬟盈盈笑着,话叫人听得很舒服。
吕七儿心头美美的,胸脯挺得高高,被初夏几人呛的一肚子恶气也消了一些:“小嘴巴还甜得很呐,你是哪个宫当差的啊,有什么事啊。”
丫鬟望一眼不远处草坪上蹲着的两个小不点,笑着望住吕七儿:“看样子,七儿姐心情不大爽利啊。”
吕七儿察觉她的眼神变化,再听她好像明白自己心里想什么,一怔:“你什么意思?”
那丫鬟招招手,示意叫吕七儿过去,似是怕被人看到。吕七儿的好奇被挑了起来,趁主子们和瑶台阁几个宫人没注意,绕到灌木丛后,近距将这丫鬟上下打量一番,压低声音:“瞧你这样子,不像是宫女啊,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奴婢想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儿姐能做自己想做的,”丫鬟手滑进袖子,捞出个绣袋,拉绳将袋口系得紧紧,勾在指头上,贴近吕七儿耳边,一字一句,“那小男童是隆昌帝的二皇子,却比皇女还要得皇上宠爱,七儿姐一定气得不浅吧?你看看,这小男童还有个那样的亲娘,今后这对母子,定当将皇上勾得越发紧,你家侧妃和皇女哪里还能机会靠近皇上?你可知道,皇上已经决意将云氏封为皇贵妃了?”
“真的?”吕七儿一惊,这样的话,韩湘湘越是赶不上云菀沁了。
“可不是,太皇太后都允了,今天,就连几个言官都拗不过皇上,全默认了。”丫鬟道,“这小男孩儿,也子凭母贵,成了皇上的宝贝皇子。”
吕七儿银牙嚼得响:“岂有此理。”本来这次回京还指望打个翻身仗,到头来还是被云菀沁她们一行人压下来了?难道今后还真要见着初夏她们就躲!?
她瞥一眼草地上虎头虎脑的小元宵,拳头扎得更紧。
丫鬟见她脸色差不多快垮掉了,眼一眯,顺着她的话:“可不是,气死人啊,虽说你们家皇女是个女孩儿,可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女啊,那小野种又算是什么,不就是个拖油瓶么,那些瑶台阁的奴婢,凭着个野种,尾巴翘上天,还故意给七儿姐气受,奴婢心里也不好受啊。”
吕七儿听她好像是有什么主意:“你想说什么?”
丫鬟适时将绣袋暗中她手上递过去:“七儿姐拿着这个,到时将里头东西拿出来,放到那小野种身边的草地里,肯定能给七儿姐出出气。
吕七儿接过绣袋隔着一摸,只觉得里面软软滑滑一长条,还在手心里动了动,竟是个活物,吓得差点叫出声:“你疯了,万一出个什么好歹,事情闹大了怎么办。”
“放心,死不了。这蛇只是普通小青蛇,拔了牙齿,没毒性。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小孩子还须要用毒蛇么,吓都得吓坏了,小孩子是最受不得惊吓的,随便病个几天,也能消了七儿姑娘这口气。万一吓死了,那就更好,看瑶台阁那些人到时还有什么炫耀的砝码,云氏失子心痛,估计连皇贵妃都当不安稳,你家主子说不定就有机会了。”丫鬟淳淳教导。
吕七儿虽蠢蠢欲动,却也不至于傻到被人当枪使,柳眉一竖:“你到底是谁?哪个是你的主子?你们又为什么要帮我!”
“我家主子虽不是宫里的人,但凭着能进出宫闱,七儿姑娘也该猜到我家府上在朝上的地位,我家家主,便是连皇上都得敬重几分,更重要的是,我家主子跟七儿姑娘一样,都是瞧不惯云瑶台阁那群人的。”说罢,丫鬟踮脚凑近吕七儿耳边,吐出个名号。
吕七儿一怔,却更加狐疑:“你家主人怎么会跟云氏结了梁子?”照理来说,云菀沁跟这个人应该连照面都没打过啊。
“那就不是七儿姐需要知道的了,”丫鬟眼珠一转,睫毛眨了眨,“反正我家主子跟你一条线的,随你吧。”
吕七儿见那丫鬟似要拿去绣袋,再不犹豫,一把塞进袖口,走了出来,又回到桐树下。
丫鬟盯着吕七儿的背影,唇角一勾,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