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他本是懂得隐忍察言观色的男子,可这一次他似乎不想……
“慕华胥!”
他从未这样唤出他的名字,以这样生硬的口气!
“你很得意是不是?!只有我蠢,我最蠢,傻傻地拿着一支簪子十几年,便一直以为那救我的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是的,我喜欢上了,早在那没日没夜的思念中喜欢上了!”
那少年灼热的目,刺痛的慕七的双目,那字字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震惊,让他错愕……
他知晓的璃王,任何时候都平静的似山野轻烟,这样偏执的璃王,他想都没有想过……
喜欢?是吗?他似乎是听错了……
不可能……
孔孟之道,经史子集之睿,在俊雅卓识的璃王眼里成为尘土了吗?他怎会不顾礼教喜欢上一个男子?
“阿七,你得意了吗?我一生所受的教识,什么定力,什么隐忍,什么原则,在一瞬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了……你听到破裂的声音了吗?阿七……我不怨你……是我,是我自己意志不足,我回不了头……阿七你是女子的吧……”
卿泓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何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上段话语的最后一句,他一定是神智错乱了,对,神智错乱了。
慕七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孬过,竟是在心跳剧烈中,冲出房去。
“阿七!”
那人在身后唤他,似乎是动着车轮赶着出来,还似乎在门楹处摔倒了,他也没有回头。
这样离去的身影颇有些“小女人”之态……
似乎源源不断的泪水滚落下来,他早已记不清流泪的滋味了的。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以这样的姿态立于世间,会被无数人唾弃的,他是他心中高风亮节的男子,他不想他变成这个样子……
若回头,也不得长久,为什么不能像过路人呢?
为什么在他冷心冷情,下定决心的时候,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
那个恣意风流的华胥楼主,果然葬身在了岁月里。这般扭捏,他以往的岁月,又如何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过……
唯有卿泓,他不忍毁了他的……
听到这么大的动静,赶来的青衣扶起地上的卿泓,目光有些怨恨的凝着慕华胥远去的背影,他自是不懂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楼主与主子意见不合……
可是……
他何曾见到这样的主子,即便是摔倒在地,即便是如今被他扶起,也一直凝视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嘴里喃喃地唤着:“阿七。”
那双饱含伤痛的目刺痛了他的,他将主子抱到轮椅上,而后沉声道:“主子我去追慕公子……”
青衣有些紧张,总觉得主子对慕华胥,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不知主子年少时候与慕华胥的那段记忆,更不知那牡丹簪子本是慕华胥所有之物,主子日日睹物思人,直至牡丹台的再逢,再至……主子……
青衣愕然望向轮椅上的蓝衣少年,心痛紧张自肺腑传来,主子他竟然?……
叫他如何能接受主子会喜欢男人的事实?
慕华胥,都是慕华胥,他绝做不到看着他毁了主子,若是王爷能得势,三皇子御极,那慕华胥……
“不了,让他去吧……”少年似是费尽力气说出这么一句,好似他的世界一夜倾圮,天都矮了下来,他喘气都是如此费力,慕七他知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些儿来。
他用背影告诉了他的答案……
其实他不介意的,若是日后三儿御极,等朝堂内外形势稳定团,他只希望能同他离开,只要日日能瞧着他满足他的私心就好,他此生已是废人,他作甚奢求那么多呢?
可是,他似乎从未想过阿七想不想,他本以为阿七心里是有他的位置的……
或许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吧,阿七那么完美,他是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他又怎能为了一已之私困着他一世一生呢?他是废人,注定一世孤独的。
少年心头酸涩无比,他茫然地低下头,纤长的睫羽于眼帘处打下一片阴影,突然意识到即便慕七是女子,他这一世也不能给慕七什么了……或者能给的只有一个头衔罢了……
他从没有比现在更恨过,也不知是在恨谁,终究是恨命运,恨自己多一点。
目光落在毫无知觉的双腿上,一寸比一寸黯淡,一寸比一寸哀痛。
“青衣,服侍我歇下吧……”
许久他似是轻声一叹,那绝美的凤眼,眼圈发红,他兀自地转动着轮椅,就像想要逃离这命运的桎梏一般。
阿七,已用他的行动做了决定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偏执呢?
他该更好的活着,他的路还很长,他不能因一己私欲毁了他的……
世间无数人都不能接受的东西,他又怎能去强求他的阿七呢?
眉眼氤氲,书案前的烛火在他的眼帘里发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所有的光影之中都有一个绯衣的少年,绝代妖冶,倾城倾国……
这一世,是不可能了吧……
就让这罪恶的果实在绽放出花苞的时候被狠力的掐掉吧……
罪恶的果实?
平常人的爱怜皆是纯洁而圣洁的,他对阿七的便是罪恶的吗?
似乎是呼之欲出的眼泪崩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