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以刘琮的胆色,若是无人怂恿,他做不出这等大事。”刘协想起当日见刘琮时,刘琮那不知进退的样子。
冯玉又道“刘琮调动部曲之事,蔡瑁当日是知情的。此事非同寻常,但蔡瑁非但不派人去拦截,甚至也未曾派人查问,这就透着诡异。蔡瑁昨日是中午才出府,带了一对亲兵要出城此前臣曾下令,若蔡瑁、张允等人有异动,要当事兵卒先拖着,待上报之后,臣亲自来处理。蔡瑁想必也是知道此事的,因此故意做个样子,说是要来通风报信,实际上是推卸责任。”顿了顿,有些恨恨的,道“这局怎么想都像是蔡瑁做下的,只是如今抓不到证据除非能找到怂恿刘琮的那两个门客,只是恐怕他俩如今已经化成了灰。”
刘协点头,又安抚道“凡做过的事情,必然会留下证据的。他能隐瞒一时,却是无法隐瞒一世。但愿到时候他已经做出足够大的功绩,能抵消此时的这错误。”
冯玉善解人意,闻弦音而知雅乐,因道“陛下要用蔡瑁”
刘协道“十年战乱,天下贫瘠,只有荆州与长安两处,还算安稳。如今朝廷收回了荆州,总不能翻手就将它打烂。”
刘协着眼于天下,冯玉又最清楚荆州情况,所以更明白皇帝所说的都是实情。
偌大的一个州,要治理,不能只靠朝廷派下来的几个官员,否则本地势力要架空你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朝廷调动来的大军,也不能长年累月守下去。荆州此时还能维持安稳,是因为荆州本地的势力蓄力不发,若是能有合作共赢的机会,谁也不想鱼死网破。
皇帝既然不想把荆州打烂重来,那必然是要与蔡瑁、张允等当地大族势力合作的。而荆州本地势力,比益州要强大很多,几乎可以类比于吴郡等地的大族势力,是可以凌驾于朝廷力量之上的,论到政策的实行,阳奉阴违都算是至少给你面子了。
“总要先让百姓能活下去吧。”刘协轻轻叹了一声,战乱、干旱、蝗灾、疫病,这十年下来,户籍上还活着的人,已经十不存一;而又有许多逃往山林之中,不计入民众之中的百姓。
冯玉想到皇帝前几日跟他提过的事情,当时他猜想皇帝对于这些世家大族,是有一部分要重用,另一部分要打压的。其中,他认为皇帝要重用杨彪一族,现下看来还要重用荆州的蔡氏与张氏等族。冯玉这一年来,虽然与蔡瑁、张允周旋着,维持了表面的平和,其实清楚自己得罪他们深了;此时不显,待到来日蔡瑁、张允等人得势,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这是个人的私利,倒也还罢了。但有还有对国家的不利之处,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如今朝廷在荆州借着兵马之势,还能压住蔡瑁、张允,若不趁此时彻底清除异己,等到他们再发展壮大下去合抱之树固然拔不动,但让它长到再粗壮数倍之时,岂不是更能摧毁
冯玉自然不提对自己利益的担忧,只含蓄得表达了对国家未来在荆州形势的担忧。
刘协含笑道“朕明白的。从前朕也是如你一般想”他想到自己为大秦皇帝时那铁腕一世,又道“只是老树未必不能发新花。”
以冯玉的为人,既然探明了对方的意图,就不会再当面反驳了,因这对他没有益处,还要得罪旁人。
只此刻面对皇帝,出于忠诚与爱戴之心,冯玉才罕见得又轻声道“以臣愚见,这些世家不管发怎样的新花,恐怕都不会为国家利益,让渡家族利益。”顿了顿,又道“或许当有品德高尚之人,能为此常人所不能的举动,只是以臣在荆州这一岁所见,恐怕蔡瑁与张允都非此等贤士”
刘协丝毫不因为冯玉反驳自己而气恼,反倒因为冯玉肯直抒胸臆而感到高兴,笑道“狸奴见识高。”
这“狸奴”乃是当初冯玉离开长安前,刘协私下给他另外取的字,人前议事,还是仍作“玉奴”来唤,此时欢喜,便改称了狸奴。
冯玉刚才这两句话出口,其实一直加倍留意着皇帝的神色,因为以他的经验来看,人多是不喜旁人反驳自己意见的,也不喜承认自己的错误。冯玉的风度翩翩,善解人意也并非天生如此,而是不断观察实践中炼就的。此时听皇帝唤他“狸奴”,又笑意欣然,丝毫不见勉强,冯玉放下心来,陛下心胸果是与常人不同。
刘协又道“所以朕如今要箍住这颗老树,从老树上引出新枝来。”
“这条新枝是”冯玉望向皇帝。
刘协含笑对他道“狸奴观那诸葛先生如何”
诸葛亮要唤蔡瑁一声内姨丈。
朝廷若重用诸葛亮,蔡瑁等人没有理由拒绝。而诸葛亮与司马徽等人交好,心向汉室,这也是冯玉此前推荐他的缘故。而且诸葛亮年轻,皇帝最爱用年轻人。
冯玉既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想到昨日的事情,委婉道“人选虽好,只是年轻人面皮薄,名士又最重体面”您昨天逼人脱衣验身,虽是形势所逼,但以此时名士的脾气,纵然不能反抗朝廷,总也可以选择隐居不出的。
刘协摸一摸鼻子,道“朕都明白。”
不就是哄人吗他最拿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