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 221 2章(1 / 2)

最后的帝王 青色兔子 4799 字 3个月前

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二十章

吴郡大盐商朱氏府中, 老爷子朱奇为着剿灭了山匪的消息还没好高兴几天,就笑不出来了。

当初圣驾初来吴郡,张昭等人不便出手约束山匪, 结果朱奇家运盐的车队被山匪劫掠了两次。后来皇帝下令剿匪, 还从荆州调了兵,一开始朱奇是支持的,还捐了两车盐, 后来灭了吴郡周边的山匪张群后, 朱老爷子就开始嘀咕了怎么还打不完了这多影响他运盐呐,不过剿匪总是好事儿。就该剿匪叫这些山匪瞧瞧厉害。给他狠狠出一口恶气。到如今大半年过去了, 山匪都要么死要么降,山间林中的民众也都出来了。朱老爷子从没想过这些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然而这半个月来,朝廷在吴地的诏令是一道又一道,说什么“耕者有其田”, 说什么“男丁得田七十亩,女丁得田三十亩”,搞得他手下的力夫都没心思搬盐了,许多都合计着跟媳妇去乡里报个名,俩人就是百亩的田地,不比扛盐包的日子更有滋味吗

原本朱老爷子以为,这就是最大的麻烦了。谁知道前几日他探听出来的消息,更是叫他吓得两夜都没睡好,立刻就叫儿子朱旦派人给张昭府中送信, 要他那个嫁到张府的孙女朱云想想办法。信儿已经送进去两日了,朱云的回信没等来,倒是又见儿子朱旦灰头土脸回来。

朱旦耷拉着眉毛, 道“父亲,这次怕是不成了。我打听了一圈,整个吴郡也就吴侯能保有最多的田地,也不过五十顷。咱们这样的人家,大约只能保住五顷。”

“放屁”朱老爷子这也就是年纪上来了,否则要大耳刮子扇这个已经年过四十的儿子,他怒骂道“胡说八道你往哪里打听的吴侯只能留下五十顷这像话吗那张昭家,只咱们云丫头陪嫁过去的就五十顷良田,怎么说老子活了一甲子,从没见过当官的割了自己的肉你连这么点事儿都打听不清楚,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他又急又怒,骂了几句,仰坐下去,蜡黄着脸喘息。

朱旦挨了骂,不敢作声,叉着手站着。

朱老爷子心里煎熬,他原本是朱氏里弱枝出来的,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后来得贵人提携,走了卖盐的路子,才慢慢发达了。真正过上富庶日子,也不过就是这二十年的事情。这二十年来,卖盐赚的银子,除了上下打点,朱老爷子唯一的爱好就是买地。土地是不会骗人的,地放在那里,有人耕种,就有收获。租给别人种,一年到头,他能收佃客一半的所得。土地的出产兴许不像贩盐那么暴利,但它永远踏实。

一顷地、十顷地、百顷地、千顷地朱老爷子的土地也是一年一年置办下来的,最初的百顷最难,等到土地多了,就好似母猪下崽一样,不用管它,只靠前头土地的收益,就能买下后面的土地来。就这么着,朱老爷子一年到头来,吃的穿的用的乘的,全不用外边买去,只自家土地上的出产就足够了,他不但有种粮食的土地,也有买下来的林木,也有养着禽鸟牛马的园子当然都是租出去的。只佃户们孝敬的,朱老爷子便享用不尽。

这三年来,朱老爷子最大的一笔花费,就是把孙女朱云嫁到张昭府中去时,那一笔惊人的陪嫁。

朱老爷子当时也心疼,但不得不出这笔钱,因为那是嫁去张昭府中。

朱老爷子就是这么俭省,不用金器,不好古玩,也没有不良嗜好,就是贩盐置地,二十年里慢慢从“薄有家产的小朱”变成了“富甲一方的朱老爷子”。

可是朝廷的政令不讲道理,忽然之间好似几个滚雷从天而降,就要夺了他这二十载的苦心经营去,朱老爷子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朱老爷子问道“你闺女还没来信吗”

朱旦叉着手,道“没来呢,父亲。”

朱老爷子闷闷透出一口气来,道“这样不行。再派人去张府,就说你妻子重病,咱们去接云丫头回来看她母亲。”

父亲说什么,朱旦都答应着。

张昭府中,朱云这两天得了家里的信儿,也在焦急,面上还不能露,借着侍奉顾老太太,委婉得探着口风,道“说来也奇怪,就是要安置那些山越之民,哪里用那么多田地呢连吴侯都只让留下五十顷田地,那咱们的田地都给出去了,这些山越之民就是一户分得十顷,也该足够了。更何况他们哪里用十顷一户有百亩的田地,便可衣食无忧。况且这诏令如此霸道,地方上动辄就有万顷良田的豪强大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恐怕到时候又得打仗,哎呀,一说打仗,我这心里就慌,好不容易剿灭了山匪,过太平日子不好么老夫人您说呢”她扯着顾老夫人的胳膊撒娇。

素日里顾老夫人是最喜她活泼爱娇的。

顾老夫人却是道“我呢,是已经老了。朝廷的诏令,地方上的事情,我是全不清楚的。”她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好似一个寻常老太太,“每日里也就听你说点外面的新鲜事儿解解乏。”当她想要插手的时候,会把儿子叫来当面怒骂;而当她不想插手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只愿颐享天年的老太太。

朱云试探道“我也在后宅中,哪里清楚外面的事情。不如请老爷回来讲一讲”

“叫他回来做什么”顾老夫人哼唧道“老爷这会儿忙着外头的事儿,且没空理会我这老母亲。再者,从前我怎么记得你爷爷还递信儿,想要朝廷出兵剿匪的这不就对了这些山上下来的人,若是没有田地,还是要跑回去做山匪的,到时候又来劫你祖父的盐车。到时候,朝廷可未必还能从荆州调兵。”

正在说话,就有侍女传话,说是朱家来人接朱云,因朱云的母亲重病。

顾老夫人便放了人。

朱云一听母亲病重,果然关切,一路悬着心赶回娘家,一入内院却先见了父亲朱旦。白日在家中看到父亲,是很罕见的。朱云讶然道“父亲怎么在家”又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是又犯了咳疾”

“你母亲就还是老样子。”朱旦径直问道“要你问的事情,你问过了吗”

朱云一路往内室走,着急去看母亲,待到了床边,见母亲躺着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果真是病重的模样,泣道“快请医工来。”

朱旦道“治不了,请了多少医工了全没用。还是让你母亲少受点苦楚。”

朱云早知父亲感情淡漠,但亲耳听到仍是一种极大的刺激,道“父亲不肯给母亲用药我给母亲请医工。”

“行啊。”朱旦道“你最好是把她接到你婆家去。”

朱云一噎,握了母亲发凉的手,忍泪。朱母在病痛折磨中,似睡非睡,也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了明明上次见还好好的。”朱云抚着母亲的发。

“说不好,怪病。”朱旦坐下来,“你母亲早去还早好,留下来也是受罪。”他顿了顿,又道“你且看着吧,咱们家难有好下场。”

“父亲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吉利不吉利的,今日朝廷能收了咱们的田地,明日就能砍了咱们脑袋。”朱旦在父亲朱奇的栽培下,还是读了几年书的,“就算不砍咱们的脑袋,只不给咱们卖盐了,咱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有人要顶了咱们家的差事”朱云诧异道“有女儿在张府,还有谁能顶了咱们”她以为父亲说的是有别人来抢贩盐的事业。

朱旦摇头,道“汉武帝,汉章帝,都把盐铁给国家卖了。”他看一眼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妻子,又看了一眼愣住的女儿,道“你爷爷叫我接你回来,探探口风。”

朱云便将顾老夫人的态度说了,又道“我看这次朝廷是动真格的了。我听说张府中已经将要割出去的二百多顷地封了档,我名下的地,因为是嫁妆的缘故,还没有动。我看朝廷动真格的不假,但政令也未见得细致,还是有漏子可钻的。”她顿了顿,问道“咱们家究竟有多少地,朝廷又不清楚,到时候找记录的官员想想办法,隐匿下来不成吗”她印象中家里不是没有类似的操作。

朱旦叹了口气,道“晚了。这半年军队忙着剿匪的时候,皇帝身边那个曹昂曹大人早带着人把每户的田地都记清楚了。这次怕是瞒不了了。”

朱云一愣,呆了半响道“那咱们若是抵死不交地呢”

朱旦道“那大约就是求死得死了。”

朱云一噎,拿自己这个拎不清的父亲没办法。

朱旦又道“这次是你爷爷命人去接你,我不好拦着。若再有下一次,你就说给那边府里绊住了过不来。”他瓮声瓮气道“以后少往这边家中来了。”

朱云也分不清父亲的意思,究竟是担心她惹上娘家的祸事,还是要她嫁出去的女儿就少回来。她起身道“爷爷呢我去见他。”

朱旦道“你爷爷心里闷,往田间去了。他想知道的事情,我都跟你问过了。你只管回去吧。”

朱老爷子原本每日的爱好,就是在他那上千顷的田地里,选一处合当日心意的地段,在夕阳下缓缓走在田头,迎着众佃户热情的招呼。每当这时候,那些佃户挂着淳朴的笑容,有的给他送新鲜的果子,有的给他送自己钓的鱼,一口一个“朱老爷子”喊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