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微微一愣,道“臣来得匆忙,不曾携带乐器”他动乱的半夜得到消息,至次日天明理清事实,只怕赶不及,立时便快马追来见皇帝。
刘协低叹一声,有些惋惜,道“是朕没有耳福。”
周瑜道“若陛下不弃,臣便作诗一首,以送陛下。”
“公瑾请。”
年轻俊美的皇帝与雄姿英发的都督,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在秋云高远的傍晚时分。
周瑜启唇曰“同行直道边,君王暮何之。徘徊蹊路侧,悢悢不能辞。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他说到这里,想到即将与皇帝分别,而皇帝前路凶险,不禁语意低沉,口中的诗句也就断开了。
刘协垂眸一笑,道“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吾辈行明德,皓首以为期。”他接上的这两句,一来说再见有时,抚慰离别的感伤;二来点出了要穷毕生精力,行大道明德的理想;登时就将原本依依不舍的氛围,转为振奋向上。
周瑜望着皇帝,竟觉眼前这年轻的皇帝,犹如指引他前路的长者。
暮色四合,曹昂远远走过来。
刘协一望,便知道该紧着赶路,在天黑前至于驿馆了,于是与周瑜紧紧一握手,道“吴地就托付给公瑾你了。”
“陛下放心。”周瑜铿锵有力道。
周瑜立在原地目送,而曹昂陪着皇帝上了乘舆。
“玉奴没能与陛下道别,大约是要气闷许久。”曹昂轻声道。
冯玉领兵前往会稽郡,赶不及回来送别了。
刘协道“此时也顾不及了。”
曹昂望着皇帝神色,道“陛下急着回长安,可是为了在长安也行分田改制”
刘协摇头,出神一瞬,因对着曹昂没有外人,径直道“朕回长安,是为了迁都。”
“迁都”曹昂倒是没有很诧异,道“陛下要车驾东归,还都洛阳吗”
“不。”刘协没有忘记气候周期变化下,国家最宜居的地带已经南移,而战乱导致的人口迁徙,也使得南方人口大大增加,他可以以帝王权谋驾驭世人,却无法与自然搏斗,只能顺应自然之势。对于此时的汉朝来说,长安偏于西北,而且也已经不适合做经济文化中心了。
“那是”曹昂这才愣住。
“往更南边的地方来。”刘协顿了顿,像是随口说出来一个念头,“建都于江东吴地如何”
不等曹昂回答,刘协又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道“朕昨夜不曾安睡,这会儿困了。”他昨夜一直听着吴地清洗豪强大族势力反扑的战斗过程,已是熬了两日一夜。
曹昂道“那臣下去,陛下歇一歇。”
刘协道“不必。”他躺下来,“案上有一卷淮南子,你念给朕听吧”
曹昂应了,伸手打开,见是人间训,便从起首处念道“清净恬愉,人之性也;仪表规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其自养不勃发一端,散无竟,周八极,总一管,谓之心。见本而知末,观指而睹归,执一而应万,握要而治详,谓之术。居知所为,行智所之,事智所秉,动智所由,谓之道”
刘协在他低缓的读书声中,意识渐渐朦胧,恍惚间似入梦似非梦,忽然身子好似凌空摔落,失重感中又回到现实中来,只听子脩的念书声仍不疾不徐,“百事之变化,国家之治乱,待而后成。是故不溺于难者成,是故不可不慎也”他熟读淮南子,知道自己朦胧一瞬,子脩才只读过两段而已。
刘协交握双手在腹前,仰望着车顶繁复的纹样,想着天下诸事,忽然轻声道“子脩,朕总觉得长安埋了个惊雷给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