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长安未央宫中,刘协望着阶下蓬头垢面、枷锁缠身的故人,既怒且哀,沉声道“温侯怎得行此等错事如今就是朕想保你,也保不了你了。”
吕布在徐州隐匿田产,得知朝廷命苏危领大军前来时,一时乱了阵脚,甚至一度想要反叛但天下已定,他又能反叛到哪里去他转念一想,以自己与皇帝的交情,大约不至于没了性命,所以兵临城下那一日,还是选择了束手就擒。此时在未央殿中,见了皇帝,吕布虽然知道逃不了惩罚,但总觉得不会有大事,因此只垂了头不作声,毕竟被这样捆缚于堂前,也着实折损颜面。
刘协走上来两步,压着怒气俯身道“朕给你写过信两封密信”
在天下推行分田改制,真正动手以前,刘协是知会过心腹的,其中有尚书令杨彪这样作为标杆的,也有曹昂这样早就知情的,余者如吕布等人,则是刘协看在他们过去的功勋与情分上,提前透了风声。因为知道吕布蠢,眼皮子浅,刘协特意给吕布写了第二封信,嘱咐他一定要处理干净手上的田地,推行新政的时候才好出力,否则到时候闹得不好看。当时吕布回信里是答应得好好的,谁知道阳奉阴违到了如此地步,非但没有处理他手上原本的田地,还趁着前阵子恐慌大肆买入田地,管控了徐州往长安送信的各处渠道,掐死了徐州的消息,联合了徐州的大族,安心要在徐州做土皇帝了。
吕布垂头跪在阶下。他原本身量高大,几乎有两米,哪怕是跪着,也显得身材伟岸。只是与十三年前教皇帝骑射的时候,到底老了许多。双腿因为骑马是一向弯着的,但如今连腰杆都不那么笔直了,不知是岁月催人老,还是此时惭愧没了气势。他两鬓也有了丝丝缕缕的白,不知是老了,还是这桩大事一出吓得。
刘协抚着气得发烫的脑门,无奈叹道“咱们师徒一场,朕告诉你句明白话。这次的事情,非但牵涉其中的徐州大族陈家、糜家都逃不脱,就是奉先你的性命,朕也留不住了。”
吕布闻言一愣,自被押上殿来之后,第一次抬起头来,目光虚浮,哑声道“陛下要杀臣”他虽然口中这样说着,但神色间显然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刘协退开一步,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吕布膝行上前,想要抱住皇帝双膝,嘶声道“陛下陛下臣只是一时糊涂臣真是一时糊涂哇您不能为这事儿就要了臣的性命”他心里一时发急,一时又发狠,早知是这样下场,当初在徐州不如拼死一搏,他既然活不了,那谁都别想好过可是现下想什么都晚了,他人已经到了长安未央殿中,枷锁缠身,任人宰割,倒是哭求眼前的皇帝更实际一些。吕布连声泣道“陛下臣是当初从洛阳一路跟着您来到长安啊就在这未央宫,就在那仓池畔,臣教导陛下骑射,您都忘了吗臣这些年来,在外为朝廷征战,心中一刻不敢忘了陛下臣为大汉流过血汗,陛下不能让臣落个没下场啊”
刘协又退开一步,沉声道“你说的这些,朕心里都清楚。所以你放心,你去之后,你的妻儿,朕会妥善对待。”
吕布一愣,不敢置信得望着上首的皇帝。眼前这位已经长开了的年轻皇帝,渐渐与他记忆中的小皇帝重叠又分开,他们是一个人,却又不像是一个人。从前那个跟在他身边学骑射的小皇帝,总是有几分笑意,练习时坚毅,私下里与他有师徒情分,就算当初他激怒之下杀了王允,小皇帝还是心软放他出了长安城。可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眉目冷峻,他背着手侧过身去,已全然是皇帝的做派了,这一次的皇帝对他没有心软,直言要取他性命。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吕布到死怕是都想不明白。明明两年前皇帝还准了他做徐州刺史的请求,看起来还是念着旧情的。就因为分田改制吗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吗要豪强大族将家中良田万顷送出来,谁能心甘情愿不都是私下做些手段,或是隐匿田地数目,或是交给亲信持有吗他也就是运气坏,在徐州接到了一个认死理的助农曹尚书,把这事儿捅了出来闹大了。
吕布含泪气愤道“陛下难道是要杀我给天下人看”
刘协既然已经决定不保吕布,看一个将死之人总是有更多包容的。他自己心情也有些复杂,因此没有训斥,而是痛心道“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分田改制,是天下大事。新政推行之后,全天下都看着,想要看朕的决心到底够不够坚定。如今你跳了出来,朕若是不办你,这新政还怎么推行今日是你,明日再出来哪个旧臣,朕这新政还怎么推行你这是当着天下人打了朕的脸。朕虽然念着与你的师父情分,也念着你过去为大汉立下的功勋,可是这一遭再不能保你。这就是朕的决心天下人不是要看吗就给他们看着好了。”
吕布听得皇帝把话说这样明白,便知道已无转圜余地,收了泪呆呆道“没想到我一世骁勇,最后竟是这样下场。”
刘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左右上前推了吕布下去。随后经审讯定罪,石黄很快就给了结果,温侯吕布,秋后问斩。
消息一出,天下原本还在观望的地方豪强,是真的吓破了胆。温侯吕布与皇帝那是什么样的交情十三年前这可是吕布手把手教导皇帝骑射的。后来吕布杀司徒王允,逃出长安后,能兜兜转转又做了徐州刺史,明眼人谁能不清楚,这都是皇帝的手笔。可是就是这样得皇帝包容信重的温侯吕布,一旦触了新政,也是杀无赦。原本心存侥幸的豪强,自己掂量掂量,哪里能及得上温侯吕布的分量到底还是保命要紧。于是吕布秋后问斩的消息一出,原本各地还有些风言风语,立时便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