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昵峥的话不可谓不犀利,尤其是那句‘性命’,夏译被盗马,他自己倒是全手全脚的回来了,跟去的护卫死伤了大半儿,关键是那些护卫还不是高恩侯府培养出来的,是从妻族兴济伯府和外祖家借来的,以至于他不仅被外祖父嫌弃,在妻子段氏面前也是多年抬不起头来。事过多年,现在夏译试着从乌龟壳里走出来,被傅昵峥一句一句驳斥,听入夏译的耳内都成了讽刺,想尽量保持风度,也保持不住,脸色不由自主的难看了起来。
在场都是及有眼色的,沈修瀚给了沈修涛一个眼色,沈修涛会意,拉住傅昵峥的衣袖附在他的耳边,用仅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虽然有些刻薄,却是言简意赅:“那位一人敌,万人敌都没有学成,你别再和他理论这些了。”
之前附和夏译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真正赞成他说的话,夏译是出息还是窝囊,也不关他人的事,仅仅是见人三分笑,那么一听而已,要是再和他理论,倒显得自个儿和他一般见识了。
傅昵峥不在京城长大,实在不太知道京城中的轶事,也不知道夏译有何才华,刚才看夏译面容温润,手掌白皙,指节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傅昵峥还以为夏译是酸腐书生,走错了地方,他该去观德殿才是。颖宁侯的作为总是被酸腐之人抨击,傅昵峥才逮着机会驳斥一回,没想到夏译是什么都不会的人。傅昵峥此时才明白父母说他缺少历练是为何,要他看准了人,才会对夏译浪费口舌,所以傅昵峥听了沈修涛的劝,礼让了夏译道:“是我失礼了。”
刚刚夏译在说话,傅昵峥听不过插了嘴,确实有失礼之处。傅昵峥说完了这一句,重新侧身不再对着夏译。夏译背着手的双手隐在袖子里握成拳,眼角刻意的瞥到高座上的赵翊歆。
之前赵翊歆一直颇有兴致的旁观了这一场,现在噙着玩味的笑意,虽然论亲戚关系赵翊歆还是自己的表弟,可是夏译知晓高恩侯府的实际情况,皇家的人最是六亲不认,就是夏家嫁入皇家的女人,先有皇后,后有太孙妃,都会是六亲不认,只是颐指气使的嘴脸,所以夏译也没有把握此刻赵翊歆会偏向自己,因此夏译无辜的左右看了一圈,尽量表示了自己不与傅昵峥计较的气度。毕竟傅昵峥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都是下了他的面子,不过念在傅昵峥的年纪,夏译不能计较,和半大的小孩儿认真罢了。
傅昵峥自己是没事人一样,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接着看别人切磋拳脚。
台上长修伯的长子吕严连挫三人,一时没有人和他再战。
沈修涛瞬间雄起,将要起身,被沈修瀚暗中用劲按住。沈修涛那雄起之心就被扑灭了。
傅昵峥注意到这哥俩儿的小动作,轻身问沈修涛道:“你要上?”
沈修涛看了他大哥一眼,无奈的长叹一声道:“我是没这个本事的,要是二哥在就好了。”
沈修涛不否认他想和吕严打一架的愿望,但他又有自知之明,知道上去只会增添吕严的战绩,成为他第四个挫败的对象。
傅昵峥心直口快的道:“没本事就算了,也无需这样懊恼的?”
沈修涛还是不甘,但为了说服自己,强迫自己点了一下头。
傅昵峥不忍心看沈修涛这个样子,站起来。在傅昵峥站起来的过程中,沈修涛拉住傅昵峥的衣袖,把他拉得坐下道:“他大你三岁,你打输怎么办?”
吕严今年十五岁,男人们比武,或者说得粗俗一点,打架斗殴,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没有区别,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打一架没有区别,但十九岁的少年和十五岁的少年很有区别,十几岁这个阶段,男人体魄养成的阶段,没几年好差的,所以沈修瀚今年是十九岁,他就被束缚住了,这个场合不能和吕严打,赢了也是以大欺小。沈修涛十四岁,勉强算个差不多,可惜实力差太多,到了傅昵峥,差三岁,站出来就吃亏,以小胜大有那么容易?
傅昵峥无所谓的笑道:“打输了就打输了,打输了日后老子练好了本事再来。”
说着傅昵峥毅然起身,这回沈修涛再拉傅昵峥的衣袖,拉了一个空,沈修涛就着那个拉空的姿势,转头对沈修瀚道:“大哥,我没有拉住!”
证据还摆着,沈修瀚也没有了脾气道:“你仔细看着。”
吕严站了一下,见没人再来挑战他,正谦逊的抱拳做承让之意,谦逊完了就该下去了,看见傅昵峥动如赤兔一般的身手,一个跳跃上了台。
吕严的目光穿过傅昵峥落在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沈修涛身上,不忘得意一笑。这样的笑落在众人眼里,都会以为是吕严对傅昵峥善意的微笑,吕严显然也是要把这误会,误会到底,维持了笑容道:“傅大郎儿是想证明一下‘一人敌’的本事?”
身在其中的傅昵峥能感受到吕严的微笑不是礼仪,而是得意,所以对胜负之事就看得重了些,对吕严的问题不置可否,沉静的挑着趁手的兵器。
吕严果然是得意的,道:“我虚长几岁,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进宫领宴文武不能携带利器,即使比武待挑的兵器,也是没有开锋的。傅昵峥这些年是练千军万马中冲杀的招数和近身搏杀之术,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招全力以赴,一击必杀。现在又不能全力以赴在最少的招式内把吕严杀了,也只能选最没有杀伤力的兵器。傅昵峥选了一根棍子,掂了掂熟悉手感道:“你长我三岁,让我三招就不算你胜之不武。”
傅昵峥是不按常理出牌,先示弱了,他确实吃亏在年纪上。不过吕严能明显感觉到傅昵峥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不在焉:不算你胜之不武,你胜不胜得了还得两说了。吕严不由警惕起来,同时就顾不上回答了。
便宜不占白不占,傅昵峥趁机给吕严决定了,道:“那就这么定了……”
最后一个字,傅昵峥整个人都变了,面沉如水,万物皆静,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吕严身上,不杂一物,反正这里又不用考虑有人偷袭。手上的棍子就像增长的手臂一样,横扫了出去,夹着劲风扫向吕严的膝关节。
吕严正在想让傅昵峥三招这件事,既然不能还手慌张之际只能以剑指地试图硬挡了这一招。同时做好跃起的姿势防备,傅昵峥确实吃亏在年纪上,他要是力气足够大且快,这一招可以折弯吕严的剑照旧打在吕严的膝关节上,可是现在只是把吕严握剑的手震得发麻就泄光了劲力。
傅昵峥顺势以棍撑地,借力人跃在半空,来了一击横腿,踢向吕严的右肩关节。要是按照吕严的预备跃起来,傅昵峥的腿将会踢到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会死人的,所以自然不能向上跃起的,吕严又不及回剑防护,只能身体急急更改往后跳跃并用双臂硬挡。
傅昵峥的这一踢,踢在了吕严的手肘上。吕严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已经两招了。”傅昵峥提醒吕严。
两招,傅昵峥卸了吕严的兵刃!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护短
傅昵峥的提醒,没有让吕严振作精神,反而阵脚大乱。
虽然是被傅昵峥强塞了‘礼让三招’,但吕严提早说了‘胜之不武’,其意是胜劵在握的,那么现在应该从容潇洒的抵挡三招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现在怎么样?兵家大忌,骄兵必败!
这般一对一的比试,只有夏译那样的才会说一句酸话:徒逞匹夫之勇。实际上仅仅只有匹夫之勇,能赢了对方吗?现在就看到了,此间高下立见,是一个人素质上的高下。
观看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好几个转头看了看皇太孙的反应,其中就有夏译。夏译又看见了赵翊歆噙着笑,目光很柔和的看着……是看着傅昵峥。笑容背后,那是嘉许,是纵容,是宠爱。这样的笑容,是夏译熟悉的,因为夏译也常常用这样的笑容看着比自己小很多岁的幼弟夏诀。
不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夏谦,兄弟们年纪差不多,免不了被人相比,无形之中就免不了相争的感觉;和小自己十一岁的夏诀相处,就会好很多,小那么多的弟弟,他要做对了事,是纯粹的欣喜;他要是做错了事,也是一笑置之,成全了自己当哥哥的,如父如兄的关怀。
夏译为自己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而惊心,因为这个想法太跳跃而没有理由,怎么皇太孙看颖宁侯之子,会是哥哥看弟弟的表情。夏译收回了目光,为吕严捉急,吕严该拿下傅昵峥才好。
台上吕严,阵脚大乱的时候,出了一脸一身的虚汗,还没有怎么想自己现在的窘境,怎么想空手搏斗,傅昵峥第三招以至。
傅昵峥此刻才不会装大度,像某些古板的人,对手没兵器了,自己也放了兵器来彰显公平。擂台如同战场,没有公平,只有赢,甚至是不折手段的赢,这是傅昵峥在雄州受到的教导。
第三招傅昵峥用尽了全力,棍子向吕严直劈而来,那是正对头颅的位置,这样的气势吕严挡都不敢挡,急急往右侧闪。
棍子砸在地上,傅昵峥又顺势以棍撑地,身体飞在半空中,拧身足弓,把身体向鞭子一样使用,从左侧踢过去。傅昵峥的左侧就是吕严的右侧,傅昵峥挡住了吕严的去路,吕严想用脚,可是这样近身的距离,脚也没有施展的空间,又只能用双臂挡,在移动的时候下盘本来就不稳,硬对硬吕严的双手更加挡不了傅昵峥全身的力气,被迫往后跌出去……
吕严本来就是后退的趋势,再往后跌,是跌到台下去了。
台上比试一种是打得对方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那种方式往往要见血带伤,不适合权贵富家子弟,所以默认了另外一种输赢的方式,就是把人打下台。吕严之前就把三个人打下台,如今过了三招,实则吕严还没有出手呢,就被傅昵峥打下了台。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各种懊悔,羞愧,不甘,丢人等等负面的情绪,才袭上吕严的心头。
吕严是输得太惨,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