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他的生死由官老爷去断,与王家村无关。这种做法,既不得罪李家,又不会给王家村带来后顾之忧。
送走张根宝之前,保长让人来请过张嫂子,张嫂子听了来人的话,只是摇摇头,说了句随他们怎么处理,便自顾自的收拾屋子去了。
去请的两人,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这张嫂子是个话娄子,没事都能找出一罗框的话,现在有事了,居然不急不慌只一句随便。
来人虽觉得怪异,因知道些缘由,也只是干笑二声,劝张嫂子要不要再去看上一眼。毕竟,因伤人罪送到天香城衙门里去,至少也得判个好几年。
再想见,可就要去天香城了。
张嫂子却还是只一句,随便你们怎么处理,她现在没空去祠堂。
张根宝偷人,她可以不怨。
张根宝为了别的女人打她,她也可以不恨。
可是,张根宝却把自己这般不堪的隐私,告诉那个偷人的小贱人,她却不能忍受。他到底是把她摆放在什么位置。
她虽是得了病,可是却也是为他张家生儿育女得的病。
她自觉有病对不起他,但凡是家里有个好吃的有好喝的都会留给他。
为了让他挺直腰杆,她勤扒苦做,陪上嫁妆,舍了脸不要,去娘家借钱,为他买马造车。
为了还那借款,她苛待自己,她出了名的抠门。
可是,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如果,他明说,她自请下堂也不是不可。
为什么要如此羞辱她。想她一生要强,从来,只有她去羞辱别人的份。不想今日后,却成了人人口中的笑柄。
干着手中的活,张嫂子的泪就没有断过。
这夜对于她来说,是个不平凡的夜,一个喧闹的夜。
那传说的人刚走,李家的人便上了门,把院中那辆马车给牵走了,把家里能藏钱的地方全都搜刮了一遍,稍稍值钱的家什被搬走,连缸中的米粮也被倒走。
若是从前,哪个敢这样嚣张的来她家捣乱,她非得拿手刀出来,把他们一个个的全给赶出去。
可是,这夜,她却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等这群人走了,她又重新打扫……
天一亮,张嫂子从米缸的缸底倒了点遗漏的碎米出来煮了碗粥,让儿子吃下,便抺了泪自己口述,让儿子铁柱写下来。
她说自己无颜再呆在王家村,也看破红尘,打算去清静庵出家,只希望陌千雪能好心的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儿子铁柱。
然后吩咐铁柱中午放学的时候给陌千雪送去。
张铁柱到底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见母亲伤心问了几句,被张嫂子忽悠了几句,虽不放心却还是乖乖的听话,上学去了。
张铁柱一走,张嫂子便拿着早收拾好的东西,出了门,去了寒山寺旁边的清静庵。
清静庵是一座并不出名的小庵,里面大小尼姑加起来也只有十来位,她因着身体不好,每年都会去清静庵里布施一些,求菩萨保佑,与那主持倒也是熟的。
等到中午陌千雪看到信,再和张铁柱一起回家去看,家里收拾的齐齐整整,却没有一个人影。
张铁柱年纪小,没人告诉他那些个龌龊事,所以他并不清楚家里出了什么事,只知道昨天母亲确实是异样的,好晚才做了晚饭,摸着他的头只是流泪却不曾言语。
他只是夜里,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家里有些动静,母亲在一边安慰他说是车子坏了,父亲在修呢,他便又懵懵的睡下了。
陌千雪叹了口气,她虽不喜张嫂子,但从张嫂子的言谈举止中也能了解,她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出了那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勇气再在王家村呆下去,便是娘家,她也是不会回的。
这村里的大嫂子,小媳妇不用说什么,只用那种异样的眼光去看她,就足以把她平时的那种要强击得粉碎。
对她来说,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躲进庵堂,从此不问世事。
死,她舍不得铁柱。所以,她只能选择后者。
好好的一个家,一夕之间破碎。
是张嫂子的错么?不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得那种病的。应该是一种严重的妇科疾病加性冷淡,放在现代,也不是那么好治的。
是张铁柱的错么?也不是。他一个好端端的壮年男子,有正常的生活要求。几年下来,也是有些忍不住的。
怪她自己么?她不该把这事闹到祠堂?可是,就算不闹过去,以张嫂子的性子,也必定会堵着方桃儿的门,上门去闹腾,最后的结果说不定更坏。
只是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
人有脸树有皮!对张嫂子的这种行为陌千雪是理解的。可是理解归理解,她并不认同张嫂子的这种做法。有些事总会过去,大不了自己带着儿子过,为何非要认死理。
当下,陌千雪便带着铁柱,去了清静庵。
她可以好心的帮张嫂子照看张铁柱,但是她没有那个资格,也更没有这个义务。
名不正言不顺!
她不是圣母!
她与张嫂子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张铁柱就算没有父母,也还有叔伯婶子。就算没有叔伯婶子,也轮不到她来照顾,那里还有保长和族老们来指派。
到了清静庵,陌千雪原想张嫂子只是闹闹脾气,劝劝说不定便回心转意了。
可是,到了庵堂之后,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张嫂子已经落了发,穿着一身的僧袍,哪里还有昔日泼辣的影子。那双黯淡如死灰的眼眸之中,哪里还有光的痕迹。
即使是对张铁柱的眼神,也好似归于了平静。
“你愿意帮着照顾铁柱,我在此日夜为你祈福。”
“这个并不是我愿意不愿意所能决定,而是他父母尚在,叔伯婶子健全,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祈不祈福无所谓。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这个烫手山芋她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