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晁月娘这一组,准备东西就成了老大难。香料都不是便宜的,金瑛哪有那个余钱,最后只能勉力凑办。
就算是这样,她带来的也只能是最便宜的了,有些本就是边角料。这样的东西,不要说晁月娘了,就是甄静静也颇有微词。若这一组是好朋友,那还能互相体谅,偏偏又不是。
后来晁月娘不要金瑛准备了,她自己自备两人的,听着好像是帮助了金瑛,实际上更伤人了。
因为后头晁月娘就不怎么肯动手了,若金瑛和甄静静指派她什么活儿,她便说嘴自己多出了一份钱财,只让金瑛多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金瑛就是再不忿也是气短了,只得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计。
刚刚就是忙里出错,金瑛不小心摔了花露瓶子。
瓶子一碎,强烈的花香便散开来,香味十分细腻,显见得是高级货。但却没人赞叹,因为晁月娘的脸色已经像冰霜一样难看了。
恰好此时郑娘子不在屋内,女孩子之间的一场风暴在所难免了。
第25章 月瑛之争
“你说!你是不是有心故意这样的!”
晁月娘把帕子往金瑛身上一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帕子竟扫在了金瑛的脸上——这一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场面变得十分难堪。
金瑛平时是有些缩手缩脚,这大抵是因着有些自卑吧,但这样的场面,就是个木头人也能扎出血来了。
“你别赖我!是!瓶子是我打的,可我故意打翻香露做什么?难不成我能得什么好儿!”
晁月娘却不信她这话,只冷笑道:“谁知道!我只问你,平常夫子不是还赞你手巧么,怎么调个香儿粉儿的,不是昨个跌了盒儿,就是今个摔了瓶子?就是真的手脚拙笨的,几次三番下来也该多用心了吧?”
本来宝茹是想上去帮帮金瑛的,她是课长,管一管也是应当。但听了晁月娘这话,她犹豫了。她其实和金瑛也不熟,只是同情她的尴尬处境,偶尔不动声色地照顾照顾她罢了。就算晁月娘再跋扈,但也不能说今天这事她说的真的毫无可能啊。
毕竟宝茹与金瑛不熟悉,她可不敢给她的人品打保票。虽说都是十岁的女孩子,哪里至于故意损毁人家东西,但是晁月娘平常那般奚落金瑛,若女孩子的一点脾气上来了,一口气不过,有心无心的只怕她自己都不清楚了。
金瑛听了晁月娘的话,脸色通红,不能辩驳。有心还是无意,这事本来就只有自己清楚,偏偏自己给自己证明,这谁能服?
“我哪里是有心的,还不是你,你的手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多少次,你略抬抬手,帮帮忙不成么?我既要做自己的事,你的活计又推给我,乱糟糟的,可不就容易这般!”
金瑛憋了一会儿,才说出这话,听起来有理,只是太像推脱口吻。她自己都没得什么底气。
“呵!你也认了常常损坏东西,可见我不赖你!至于说我不帮忙,”说到这儿,晁月娘假笑了一下道:“我就是懒得做不成么?况我也不白占你便宜呀,你的香料难道不是我出的,有本事你不要呀!我让你做事的时候,你不也认了么!”
最后头,两人的争吵也没得一个结果,因为郑娘子回来了。郑娘子平常出入各户后院,见过多少人,各色小娘子她又接触过多少。她自然知道人多是非多,小娘子们在一处读书,又不比全是自家姐妹,还有家人管束,不许伤了情分之类,似这样闹翻了,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有。
郑娘子最后让晁月娘一组人全到屋檐底下罚站去,甄静静完全是被牵连了,她事后和别人抱怨,自从和这两个结了组,就没得安生了。
下午休息,吃些茶点,玉晓霜提着食盒到了宝茹一桌来。宝茹、周媺和玉楼三人虽然常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这样的歇息时分,有其他同学过来也是常有的。
宝茹让里面坐的两人往里挪一挪,给玉晓霜让个位子,又将桌子上的茶点拢着放,给玉晓霜的食盒腾地方。
玉晓霜家原是茶农,后来做的大了,如今也有两三座茶山。她的点心里总要有一两样茶味点心,水准十分高。她一拿出来宝茹就捏了一个,玉晓霜见宝茹是真的喜欢,又把那样点心往宝茹面前推了推。
“嘻嘻,我家就这样点心最拿的出手了。”
四人一面吃些点心,一面说话。玉晓霜颇有些神秘地凑近了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刚才金瑛与我说她想来我那一组呢!”
宝茹确实有些意外,她与周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疑惑。换组可是太为难了,难道郑娘子见晁月娘和金瑛合不来没想过隔开两人吗?可换谁呢,大伙儿自由结组,定都是寻十分要好的,冷不防拆开,谁肯!
“那你怎么说啊?”玉楼好奇地问。
“诶,我能怎么说啊,换她进来,谁出去?我和玉奴蔡淼虽然都是笨手笨脚的,但好歹一处这样久了,处得也很好么,至少没什么不舒心喽。”
“而且啊,好像她一开始是想和你们一组呢。”
后头这一句玉晓霜说的格外小声。
宝茹三人有些哑然失笑了,这怎么可能,她们三个多要好,整个学里都知道吧。
“不过,肯定是知难而退了。”
之后几人就不说这个,转而说起一些功课上的事,毕竟事不关己,想着这事应该就此打住了吧。谁知场面立刻反转,刚刚屋子里的女孩子都在舒舒服服地吃点心、休息,晁月娘和金瑛又争吵起来了。
起因宝茹没看见,左不过就是一些小磕小碰,定是上午的火气还存着,这才又闹起来。宝茹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太闹心了,无论古今,自己总会遇上这样的事——班上总有那些闹翻的女同学。
“你到底要怎样!”金瑛红着眼睛道:“是,我是没得钱,可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凭什么这样糟蹋我?你家也不过是和人家合伙开了一个倾银铺子罢了,不知道的,当你家是富可敌国,还是有人为官作宰,有甚好得意的,难道你比我高贵?”
晁月娘难得的被金瑛堵得说不出话来,金瑛这话说的没错,丁娘子的塾学颇有名气,能来附读的都是些殷实人家的小娘子。但是这其中却是没得官家女子的,那些官家女子大都是家里请了西席,自在家中教导的。
所以,学里的同学们都是平头百姓,没得谁比谁天生高贵些。但是细究起来又不是这般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嘛。就宝茹知道的,学里总有两类人是高于众人的,一类是成绩好的,一类是家中有钱有权的。这一条,古今中外,莫衷一是。
晁月娘气得不行,她从小家境优越,家里堂姐妹表姊妹的,都是捧着她的。她早习惯了用钱财多寡衡量地位了,在她看来,自己家在学里的同学间是数一数二的有钱,自己尊贵些不是自然的么!
可这话她却不能说,她再傻也晓得,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做什么都要叙财势,但是大家也不会把这说出来。
情急之下,她高声道:“什么好人家的女儿!谁不知你家哥哥是入赘的呢!虽说女孩子跟着哥哥嫂嫂过活也是常见,但是我却从没见过跟着入赘的哥哥的,你住的宅子姓金不姓金?你家是没人了的!”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都知道金瑛是什么境况,但以往晁月娘与她不和,也没拿这个说嘴过,可见今天是真急了。
金瑛一听这话,立刻眼圈一红,哭了起来。
“我自知道我家是不成的,但也没得你这样糟践人的!糟践我也就罢了,什么叫家里是没人的,不说我,就是宝茹家家里也只她一个女孩子,兄弟俱无,你这话是戳谁的心窝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偷偷看宝茹。宝茹,宝茹只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了,两人怎么又捎带上自己了。
宝茹本准备劝一劝的,这会儿也不去了——事实上,她本准备帮一帮金瑛的,无论如何晁月娘这样也太过分了。
可金瑛这一句话让她不想上前了,其实她知道金瑛说这句话无非是想让晁月娘犯众怒。不是宝茹自矜,她在学里人缘的确很好,她又是课长,金瑛这样说,肯定会有人替宝茹抱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