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小心地坐在小木船的中部偏后的位置,怕一不小心打破了平衡——船翻了就要命了,她可不会游泳!宝茹正坐着的船是一只采莲船,这船最宽的中段也只有两人并肩宽,至于长也不及五尺。
“嗳!宝茹你别害怕呀!没得事的,我从小坐船长大,我娘说我小时候她忙着采莲就把我放在采莲船的小竹篮里,有一回莲蓬装的太多竟翻了船,我娘急着捞我,哪里知道我喝了几口水竟学会了泅水!”
宝茹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这姑娘——她是那天那一群里长家的女孩子中的一个,也姓蔡,叫蔡莹莹,蔡小雪是她姑姑——没办法,蔡莹莹是老来女么。
那日白嫂来看白玉奴后顺手还做了一笔‘生意’,后头宝茹又苦闷了几日,毕竟那样的后续的确不会让人愉快。不过大抵是‘触底反弹’吧,彻底的糟糕后宝茹反而看开了——这世道就是如此,你再如何也只能难为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用处了,索性不去想了。
这一想开正好逢着本地的采莲季,几个女孩子是看过赏莲会的——坐着精致的游舫,自生着莲花的江河中过。但坐着这样小的采莲船采莲,自田田荷叶中穿梭而过却是头一回。本来一起山中避暑就是想着好玩的,所谓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不外如此了。
只不过宝茹几个都是湖州城里来的,没一个会撑船的,只能找人带带她们,还好之前玉晓霜已经认得几个女孩子了,正好愿意带她们玩。
“至于这撑船的事,别说这样的小舟,就是大些的乌篷船,还有下山岗的竹排,我都是能撑的!”
这下宝茹真的瞪大了眼睛了:“怎么会?那乌篷船的竹篙可不轻巧,一下两下还好,正经撑船,两只膀子怎能受的住?”
那姑娘以为宝茹觉得她欺她,急得脸都红了:“可不欺你呢!撑那根大竹篙可不光凭着一股子力气,要,要......”
她就要解释其中的技巧,只是这些事情都是自己体会,一句‘但手熟尔’也就是了,哪里是一个小姑娘能解释出一二三来的。
“嗳!你别急呀!我知你说的是真的,只不过是心里惊奇罢了!你可真能干呀!”
宝茹见她真的急得不行连忙表扬她,到底是小女孩,听了好话立刻就得意了起来,一边在小河道里轻点了一下竹篙,看得出她是真的很熟练,只轻轻一下小舟就滑出去好远。另一边还同宝茹炫耀。
“撑乌篷船算什么!放竹排才见真本事喱!撑着竹排下山,最险不过了,弯儿道儿,稍不用心便翻了竹排,我哥哥比我大了两岁如今还没撑竹排下山,我却能!”
宝茹知道这附近要放排的山是那一座,并不险要,想来水势也不会奇峻,但她才多大就能放排,怎样也是厉害了。
“真厉害呀!看来今日我坐莹姐儿你的船是坐着了!”适应了船后宝茹也没那么害怕了,不再小心翼翼地抓着船沿,捧着脸笑着说。
“那是!就是我小姑姑也比不得我喱!你看其余几个是不是都被我甩在后头了!”
确实是,她们们一行人是往莲花塘去的,湖州本就地处江南,此处更是水乡中的水乡。河网密布,一处处湖泊池塘都被河流沟通,只消乘船哪里都去得。此时这条河道上还有别的采莲人,不要说一同来的几个已经落到不知哪里去了,就是一路上的其他人也只有被超过的。
蔡莹莹竹篙一点一点,小巧的采莲船就能灵活地超过一只又一只的小船,有时候就是一层纸的距离就要撞上了,宝茹都下意识地要躲开别的船上的小姑娘的手臂了,却始终没撞上过,又快又稳当。
“好多采莲的呀!”宝茹忍不住感叹,这一片莲花塘很大,宝茹已经到了边缘了,只是看不到里头有多少人,毕竟莲叶又高又密,人藏在里头哪里看得见。只是看见外头人是一波一波的来就知道了,肯定少不了!
“那当然,这片是咱们村子和后溪村共有的,只要是这两村人谁都来采得,这时候正是采莲的时候,自然人多!”
“咦,是共有的?我还想着是如何分片的呢!原来不是呀。”
“咱们村子里也有专门买了池塘种莲的,只不过到底不能拿来当主业,也不在这一处,在村子另一头呢!”
“这是为甚?”宝茹很奇怪了,道:“我按你说的价儿算了,种莲可以收一季莲子,一季莲藕,不比种庄稼少赚头喱,你们这里的好水土,怎的没什么人拿这做主业?”
“唔,这个我知道!我也问过我娘,她说我小人儿不知事,只知道种莲有赚,却不想正经种莲就不能似这莲花塘里似的看天吃饭了,非得积年的老把式才行。再有咱们庄稼人看庄稼吃饭,就是年景再差总是要吃饭的,若是做这个倘若遇到年景不好就十分糟糕了么!”
宝茹听她说这些条理,有些认同,有些却觉得泛泛了——有些确实是古人保守的习惯使然。不过宝茹却想到以前刚刚穿越的时候自己还想过‘种田发家’之类的,想着要到乡下买些人家不要的价格贱的劣地、沙土地之类的,可以种果树、种药材。
怎么说呢,不能说完全空想,有些是有可能的,有些就是好玩了。中国古代农民是很聪明的,精耕细作这一点被他们做到了登峰造极,土地利用在古代社会可以说是世界之最。有些地因为不适合种植粮食价格很低不假,但很多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种植其他作物,那时候不是有许多地区有专门的花农、药农么,可见要是可以的话他们也会选择更有经济效益的作物的。
那么宝茹的计划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去哪里找种果树和种药的老把式——还不能只找一个。人家是不会愿意教给你找的其他帮工的,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老把式大都都有自己田地,如果你给出的价钱还不如人家自己在家赚的多,一般二般也请不动吧。
其他的,诸如在人家乡里买地会有的麻烦宝茹都不想想了——你以为古代买卖土地就简单了么,对此宝茹只能对当初的自己呵呵,真是不知者无畏。
这时候买卖土地的套路是这样的——老王有两亩地要出售,他不能找经纪人,他应该先问一问自己的亲戚有没有谁家要买地的,如果没有再去问同族有没有,这一遭问完还有同村,如果都没有要买地的话这两亩地才能进入自由市场。
你问自家的田地难道不能直接发卖么?是的,不能。你直接买卖,如果你的亲戚、同族、同村有人提出是有购买意愿的,那么你原先的买卖很可能就要作废,而且你以后也会成为亲戚、同族、同村中不受欢迎的人——就是这么让人无语。
当然,你家如果是特权阶级,那么以上的规则都是废话,在比你家低的权利阶层里不需要遵守一些规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其实种莲也不是轻巧活儿。”蔡莹莹把一副布手套递给宝茹,道:“把这个戴上吧,你们最多就是摘过几只小莲蓬玩儿来的,哪里正经去过莲花塘。看你穿的衣服就知道了,纱啊罗的,这些布料好容易被挂丝。这莲花塘里莲花梗是长满了刺的,轻轻一下衣服就糟蹋了,咱们要是采莲都不会穿好衣服的。”
宝茹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今天她穿了一身银条纱的裙衫,这是一件旧衣服。她原想着出来采莲虽说是玩耍,但到底是做事,怕弄脏衣服什么的,特意挑了旧衣服。可是银条纱料子最不耐磨,也极容易抽丝,简而言之就是非常不适合今天的场合。
“把手套戴好,不然待会儿刮着手了就是一道血印子,那可不是好玩的,又疼又痒。”
“嗯,戴好了!”宝茹还是非常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的,立刻就把布手套戴好。这手套又大又肥,这也没办法,这又不是按照宝茹手的大小做的,有的戴就不错了,至少可以保护她的手了。
就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玉晓霜几个总算赶上来了。
“莹莹,你走的忒快!”相熟的小伙伴抱怨道。
“嗳!这也怪我?”蔡莹莹听了小伙伴的抱怨,脸上却全是得意,故意道:“这也不能赖我呀!讲道理好不啦,我总不能不动篙只等着你呀!”
就这般一群小伙伴说说笑笑进了莲花塘里头,讲真的,就宝茹而言从没做过这个,是玩耍的话还是有些趣味的。但是一想到把这个作为生计宝茹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差事了,正如蔡莹莹之前说的‘其实种莲也不是轻巧活儿’。
小巧的采莲船荡漾在荷塘中,周围都是采莲女,因为采莲在农活中已经算是轻巧活计了,一般分配给家里的女儿,或者年轻媳妇来做。这时候到处是年轻女子的说笑声,偶尔还会有动听淳朴的采莲歌响起,荷叶碧绿,莲花粉白,采莲女轻巧地穿梭在其中,确实很美。
但是采莲船想要穿行在密密麻麻的荷叶丛中是很费功夫的,船这样小,前面放着竹篓,人站在上面有些摇摇晃晃,很容易翻船掉到水中。湖面上放眼望去都是莲蓬,但找到成熟的莲蓬并不容易,荷叶很密,有些莲蓬躲在荷叶下面很难发现,采莲女费心费力才能采摘的到——这样来来去去就算包裹的足够严实,也很难避免被荷叶梗划出一道道血痕了。宝茹见了也只能说,这时候农人讨生活真的不容易。
第50章 莲塘救人
宝茹上辈子就是农村的孩子,生得不早不晚, 没有过过父母那一辈的苦日子, 但是纯粹不沾农活也是没有的。至少十岁以前宝茹是很做过一些事的——不过这是出于父母锻炼她的目的, 毕竟一个小孩子能做多少事。十岁以后大概是学习越来越重要,以及一些别的原因,宝茹就只在放暑假时帮帮忙了。
但无论怎样, 宝茹总归是晓得一般农活怎么干的, 不会闹出‘何不食肉糜’级别的笑话来。
可是古人写了好多文章诗赋, 把劳动之美赞了又赞。有些是纯然的辛苦——‘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有些却带着风雅之气——‘落日清江里, 荆歌艳楚腰。采莲从小惯, 十五即乘潮’。
在宝茹看来这样多少有些好笑, 描写的那般美好, 高深了说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粗俗了讲却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了。那些写下诗篇的大人肯定没有做过那些艰辛的劳动——就是有也是像宝茹她们一样玩玩罢了。
真的做事是很累的, 坚持一天, 第二日便会胳膊膀子酸痛得抬不起来,腿也会无比沉重。就连头脑也不会特别清晰, 劳累会使人更加想睡觉么, 毕竟累得睡着了也不是稀罕事。毕竟宝茹就有过抛秧一上午,午间坐在田埂上睡着的经历。
宝茹倏忽之间想了这许多,不只是因为今日来采莲玩耍了,更是又遇到了新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