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一口气抱了好些材料,因着花婆子记不住还分作几回说,不是她要做的点心多讲究,而是她打算这一回多做一些品种,一半放在家里孝敬姚员外姚太太,一半叫郑卓带去出门吃。
显然的,郑卓不等几日又要出门了——宝茹在心里暗自估量:这些点心应该能够存放到那时候吧。心里把打算做的点心排序,拿定主意那些不能保存的出门前就叫他吃掉,能够的就让他带出门。
做点心,特别是在古代做现代点心,准备工作总会格外繁琐,宝茹自己找出一只小筛筛面粉——这样才能得到足够细的面粉,还与郑卓道:“你就做些力气活儿,先把半碗茶叶磨成粉罢!”
郑卓自然不会对宝茹的分派有意见,毫无波澜地点点头,就能干地去倒饬厨房里的小石磨去了——这石磨比磨面粉的要小得多,只有脸盆大小。放在厨房里只是用来磨一些辣椒粉之类。
郑卓细心,用之前还记得重新用清水清洗一番——虽然花婆子平日掌管厨房是个很爱干净的厨子,凡是用过的工具都会清洗后再放回原位。但是郑卓依旧事无巨细,再次清洗了一遍,只因他知道宝茹最不喜欢别的味道蹿到她的点心里了。
等到郑卓把小半碗茶叶磨得细细的,拿给宝茹瞧的时候,宝茹已经筛好了面粉,打发了蛋白。她打算先烤一个茶味蛋糕出来再说——烤得大些,可以今日一家人一起吃呢!
宝茹将牛奶、砂糖粉、黄油和鸡蛋黄拌匀,然后再加入筛好的面粉,搅拌成没有粉粒的面糊状。这算是一个力气与技巧兼备的活儿,宝茹只觉得这和打蛋白一样累——而打发蛋白她是分派给了王婆子做的。没有了电动打蛋器,她就什么点心都难做了,鉴于太多点心都用得上打发的蛋白。
郑卓把宝茹的狼狈看在眼里,默默地接过宝茹的班,埋头替她搅拌面糊。宝茹怎会和他推辞,连谢谢的话都不会说,立刻就走到灶台前做别的去了。
宝茹打算在做蛋糕的同时做些酱,这些酱包括上一回做过的牛肉酱和其他辣酱,以及这一回新做的果酱。这时候已经有许多水果,柿子、草莓、菠萝、樱桃、桃子、芒果、枇杷......
有些便宜,是湖州本地当季的,有些价格就要夸张一些,是岭南那边运到,考虑到运费和折损率,价格的确不会亲民就是了。不过对于宝茹来说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是口味刁钻,非要日日鱼翅鲍鱼的,那就是随便吃的。不要说这是家里厨房采买的,就是宝茹自己的零用钱负担这些也是毫无压力。
宝茹最先处理了一些桃子,利落地去皮切块,在滚水中烫一下,立刻捞起来绞碎,然后就放入小锅中熬煮。宝茹一面看着熬煮进度逐渐加入砂糖,一面就去处理其他水果,到了差不多时又切开一直柠檬,挤了一点柠檬汁给果酱调味。
宝茹最后搅拌了一下桃子酱,拿调羹沾了一些尝,果然是酸甜可口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吃果酱了。暗自决定这一回多做一些,干脆吃个过瘾。
果酱的制作是再简单也没有了,除了逐渐加糖的时候要注意用量意外,其余的就完全是傻瓜操作了。而且每一种果酱都是一种操作,宝茹做好桃子酱后就重新熟悉这手艺,只能越来越快。
做好全部的果酱,宝茹面前摆好了满满一排锡瓶子,为了防止弄错,宝茹已经写好了水果名字的签子,直接贴在了瓶子上。这样看起来,真是特备有满足感——其实颜色各异的果酱还是用透明的玻璃瓶子装最好看。但是这时候玻璃瓶子依旧稍稍昂贵,而且只能在接口处和盖子上做一点磨砂处理,防漏的效果可不好。
至于这些锡瓶子则不同,虽然没得旋盖,但是有带搭扣的盖子,密封效果也算不错了,出门带着倒是方便许多。
宝茹之后又很是勤奋地做了各样的切片蛋糕卷、饼干、糖果,等到做晚饭时厨房里已经全是香甜味儿了,就连院子里也是。
宝茹带着一身香香甜甜的味道指挥丫鬟和郑卓帮自己把这些成果都搬到东厢房,然后就先让郑卓尝一尝。
“你先尝尝,那些不喜欢的就不要了,只看喜欢哪些就多多地拿,再几日就要出门了,你不是说上一回给你带的吃食都是极好的么!”
郑卓没有辜负宝茹的心意,每一样都细细品尝,郑重地选出好些格外喜欢的。只是他一边感受宝茹的心意,却一边心念一动,觉得宝茹这些点心倒是格外出色。
首先宝茹虽说这些都是跟着食谱学的。但是郑卓出门也两回了,称不上走南闯北,但是江南各地也算是逛了大半。各地的点心从没宝茹这样的,千篇一律,就算是苏杭名点也不过就是用料更讲究,师傅手艺更老到。然而说到又新奇又好味,居然还比不上宝茹这样一个闺阁少女所做。
或许宝茹的点心倒是个好生意,郑卓心里暗暗想到。不过随即又丢开手去了,难道要宝茹去做白案师傅?或者去教导白案师傅——这也麻烦。
虽说丢开手了,但事情已经在郑卓心里留下一个影儿了,只等日后某一天生根发芽——这时候这一对吃点心的少年少女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些点心能给他们的事业带来怎样的机会。
第91章 又是两年
年尾年初, 正是最寒凉的日子, 从前日起天就阴阴的, 似乎是有大雪的样子,只是这雪花直到昨日夜里才飘落下来。谁说江南只是薄雪无声?这些年来湖州人早就习惯冬日越发寒冷, 至于鹅毛大雪也早就不甚稀奇了。
大雪积了一个晚上, 外头已经银装素裹。昨日是除夕夜, 湖州城里谁家不是烟花爆竹辞旧迎新,要是往年, 一定是满地红屑, 今年却全被白茫茫大雪覆盖, 天地间无比干净——早晨出门的人这会儿竟看不出今日是元日了。
菡萏就是早间出门的一个,今日是正月初一,她一个内宅小丫鬟本来用不着出门, 只不过昨日宝茹念叨了一回要去折一枝梅花供着。这本是宝茹随口一说,她每每想着这件事, 但是终于还是不乐意这样冷的冬日里出门, 便只是想想就作罢了。
却不防这话被菡萏听到了, 她本就是个认真的,如今服侍宝茹,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一个宝茹。宝茹说是想要一枝梅花,却不愿意出门,她就立刻想到了自己替宝茹去折就是。所以今日她便在宝茹起床前就去了天王庙,那里就有可以折的梅花。
菡萏捧着特意挑选出来,特别挺拔漂亮的梅花回了纸札巷子, 又在东厢房门口跺了跺脚。往里头一瞧,果然小吉祥和木樨已经坐在小客厅里了,正偎着一个熏笼做针线活儿。
菡萏抖落掉身上和帽子上的雪花,捧着梅花就进了小客厅,轻声道:“真是好冷!姐儿起身了没?”
这里问的是宝茹起身了没,而不是起床了没,这其中是有缘故的。冬日里宝茹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依恋着被窝,不肯早起的。她就算醒了也要在床上磨蹭许久,有时候磨蹭得睡着了,就干脆睡个回笼觉,也是有的。
所以宝茹醒了就是起身,对于她们来说就是一个要准备做事的信号。
小吉祥也轻声道:“还没翻身,咱们都手脚轻一些——昨日姐儿守岁可是睡得迟。今日初一本就是最清闲的日子,让姐儿多睡一会儿。”
几个小丫鬟真是格外小心,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但是到了辰时初刻宝茹也就自然也就醒了。这就是生物钟的影响,即使她昨晚睡得比往常迟,但却不影响她睁眼的时间。
小吉祥三个知道宝茹一般什么时辰醒来,到了辰时后就格外小心,都竖着耳朵听着内房的动静。宝茹翻身的动作没有逃过她们的耳朵,三人立刻就撩开门帘往宝茹卧房而去。
宝茹刚醒,其实是格外迷糊的,但是昨晚的一场大雪把天地间都染成了一片纯白,而且雪光反射间,本应该昏暗的冬日早晨,这会子却呈现出天光大亮之感——昨日不知是不是守岁太晚,窗帘是没有放下的。此时光亮都透过玻璃窗子射如房间,宝茹睁开眼睛就被晃得微微目酸。
不等宝茹多想,身体快过脑子,手已经先把被子往上一拉盖住了脑袋,整个人的睡姿也从原本的娴雅舒适到了现在缩成一只虾米的样子。
小吉祥她们就是此时进到了宝茹卧房,见宝茹已经埋到被子里去了,只有被子的轻轻抖动显示着她的确已经醒了,便开口问道:“姐儿醒了?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现下起身?”
宝茹刚才被晃了一下眼睛,虽说还是困倦,但也不是一息功夫就能重新入睡的,自然听到了小吉祥的声音。于是掀开一点被子,只露出了她小小的脑袋,手在被子里小心地把被子在自己下巴处掖好,保证一点风也不露。
宝茹睡得浑身软绵绵的,自然是不会有起床的意思的,声音有些嘶哑道:“今日初一,最是清闲呢,各家都在家中过元日不出门,我不要起床。”
说着话宝茹从枕头底下拿出核桃大小的金怀表——姚员外去岁给她的,换掉了原本用的那只银的。如今那银怀表已经给了小吉祥,让她们能更精准地掌握时间。怀表上显示时间是刚过辰时初刻,和往常一个时辰醒的——还是这样早啊,那就更能没负担地接着睡了。
宝茹安稳地合上眼睛,小吉祥见状自然知道宝茹真是要接着睡的意思,便一眼注意到了拉开的窗帘,不由皱了皱眉头,不发出一点声响地给拉上了。这才带着木樨菡萏退出卧房,重新在客厅等着。
再等到宝茹重新醒来时就已经是巳时三刻了,宝茹懒洋洋坐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红绫短袄,先胡乱应付着寒气。见到这个情景小吉祥立刻就抱来了一套衣裳,都喜庆的很,一件大红织金缠枝牡丹妆化夹衣,一条翡翠色平针绣蝶恋花鱼鳞百褶裙。
小吉祥一面给宝茹换衣,一面对木樨道:“你去最下头的樟木箱子找一找,把那件五彩刻丝石青里外双烧银鼠褂拿出来,年前还穿过一回,应该没收到下面,好找的很。”
宝茹却有些不愿意道:“好端端的把大褂子找出来做什么?今日又不出门,穿那里外双烧的可不是热的很!”
小吉祥正在给宝茹系那盘扣,手上不停道:“姐儿若是只坐在屋子里自然用不着穿大褂子,可是要在院子里走动、玩雪什么的,自然要穿得暖和一些。家常的,不好加斗篷,找一件大褂子倒是正好。”
宝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争不过她,一般坚持下来只会显得宝茹自己无理取闹,于是便不再折腾,只是一边穿衣一边看木樨翻出那件皮褂子后又手脚不停把屋子里的窗帘打起来,用宝帘钩子钩住,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
宝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窗外道:“昨夜倒是风紧,竟然下了这样大的一场雪,只可惜咱家没得梅花树,不然收一些梅花上的冰雪来,倒是能好好烹茶!”
说到梅花,这时候小吉祥已经在给宝茹穿上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本来家常穿一双暖鞋也就足够,但是她实在怕这小祖宗要去雪地里折腾,干脆给她换上了保暖防雪的皮靴。她笑着与宝茹道:“别说梅花了,昨日你才说要折一枝梅花插瓶,只是觉得天冷不爱出门,今日便有个实心眼的替你折腾了!”
宝茹睁大眼睛道:“是谁啊?肯定不是你,你可不是实心眼的!是木樨还是菡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