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赶紧指挥道:“快快沏一碗浓浓的滚茶来!木樨,给烫一条热热的毛巾!”
然后宝茹才对那两个婆子道:“今日辛苦你们了,沾些喜气罢!”
宝茹话说毕,小吉祥一样地给两个婆子一人一个荷包,那两人一摸就知道是银子,立刻笑了,越发恭敬道:“哪儿的话!本就是分内事,况且姑爷沉稳的很,各席喝下来依旧是端端正正手脚不抖的,咱们也就是依着规矩引路罢了。”
说话功夫小兰捧着热茶,小梅端着半盆热水过来了,旁边有木樨正在拧毛巾,然后递给宝茹。宝茹一抖开,一片白雾便腾起,她赶忙把毛巾敷到郑卓脸上。不过她是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计的,自家人晓得自家事,所以也没给他抆脸。
郑卓只等着热毛巾在脸上发散了一回热气,然后自己揉搓了一番就放下了。这时候宝茹又把那浓茶递给他,无声之中郑卓只是微笑着看着宝茹,然后接过那茶滚滚地喝了几口。不待宝茹说什么,菡萏就端着鸡汤面回来了。
那鸡汤面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砂锅装着,菡萏把它摆在桌儿上,宝茹要去揭开那盅盖,郑卓立刻握住了她的手。郑卓刚刚从外头进来,再加上他本就冬日体寒,这会儿握住宝茹的手一点也不温暖,但是宝茹却注意不到这个,只是皱了皱眉头,就要让人拿暖手炉来。
郑卓拦住了宝茹这才自己揭开那盅盖,宝茹看着弥漫着的白雾,里头离了火儿的鸡汤居然在锅子边缘还翻着一点花儿。立刻明白了郑卓的意思,宝茹的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这样去揭盖子,可不是要被烫着。
宝茹抽开自己的手,给郑卓拿了旁边的一双黄杨木筷子道:“快些趁热吃,慢了面就糊了。你今日在外头能垫吧些什么?只怕是被那群促狭的一直灌酒,空着肚子喝酒多难受,这时候就要吃些热的。”
郑卓自己浑不在意,他今日只顾着高兴,大家敬酒他是一个不落地接了。不过他酒量好,也是之前出去跑商历练出来了。跟着白老大谈生意,就要多多地经历酒席,这生意啊,好多都是在酒席上谈下来的。
这时候回了新房,就见屋子里亮堂堂、暖洋洋的,里头宝茹等着自己,围在自己周围各种周到,这时候郑卓可没有一点之前空着肚子喝酒的那种难受,只觉得在宝茹的目光里自己恍恍惚惚的,仿佛醉了一样,一点外在的感觉也没有了。
这时候宝茹递给他筷子他自然乖乖接过,按着她说的吃起面来。几筷子面条下来,郑卓就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这鸡汤面做的好,里头的鸡肉果然按着宝茹说的熬了,郑卓只含在嘴里,立刻化成了丝。鲜香浓郁,等到郑卓混饱了了肚子,这一锅面也就差不多了。
这时候宝茹就坐在郑卓对面,头枕在手臂上看郑卓,看了一会儿对房里其他人道:“你们就回自己屋子罢,这东西也不消收拾了,只等明日早间再动。”
小吉祥和木樨菡萏早知道宝茹的脾气,平常在家她就不要丫鬟守夜,今日这样的日子想来就更不会了。而其他新来的,见宝茹身边的老人儿是这样,自然是小心跟随着。于是几个女孩子就默默从房里退了出来。
郑卓放下筷子,又端起一杯茶,这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因为两个人都心里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所以反而不如平常独处时来的自然,只能是相顾无言的样子。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郑卓先道:“天也晚了,我们安歇罢。”
宝茹心里慌乱紧张,但是又觉得不应该逃避,于是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嗯’,然后就被郑卓牵着手拉到了床边。然后就是郑卓不知所措了,他不是不知如何做——船上漂着时那些水手多荤啊。只是他不知对着宝茹如何下手。
宝茹被他的窘迫逗笑了,紧张倒是消散了一些,扑哧一声道:“你去把灯都吹熄了再来。”
郑卓自然就去灭灯,不过这时候屋子里依旧有亮光,因为那一对龙凤喜烛是不会吹灭,要亮到天明自己烧尽的。只是两支烛火能有多亮?等到郑卓又坐到床上,宝茹跪在床上放下床帐后,他俩就只能看见对方一点影影绰绰的样子了。
郑卓把宝茹搂在怀里,拿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似乎是要去揭开喜服扣子,但是他的手可是有一点抖,连着摸索了两回依旧没成功。宝茹不忍心再为难这一位古代纯良青年,只得推了推他,自己去揭开立领上的扣子。
‘喀哒’一声,这是这时候金玉所做扣子打开常常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似乎是一个源头——代表开始的源头。等到宝茹再理智回归的时候,她已经被郑卓从层层叠叠的喜服里剥了出来。
这时候的宝茹只剩下一件肚兜儿,即使在黑夜里也白的像是要发光。郑卓这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剩下了一件里衣。他还正摸索着宝茹的肚兜带子——那是一条金链子做的,可是难得弄。郑卓一直弄不开,手便在宝茹背上摩挲。
本来就难得解开,偏偏还三心二意起来,弄的郑卓也有些急躁起来——你当他是个老实诚恳且稳重的,可他又不是个木头!男女之事,周公之礼,在梦里也会遇一遇宝茹的。这会儿到了这个样子哪里会不急切。
这时候郑卓正捉了宝茹的舌头吮着,宝茹模模糊糊察觉到背后的情况,等到这一次郑卓放她喘息时,微微侧了侧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慢慢来,你别急呀!”
被翻红浪,鸳鸯交颈,一夜红烛泪尽。
等到第二日宝茹醒来想起昨晚的事情立刻满面飞霞,郑卓比她醒的早一些,不过怕吵醒宝茹这才没动身。见她也醒来了,这才坐起身道:“是起身还是再歇一歇。”
宝茹可没有公婆小姑叔叔要拜,家里等着他们去请安的只有姚员外姚太太,这是两个爱女儿的,难道会在请安上刁难宝茹么?所以宝茹现在是怎么做都可以。
宝茹轻轻翻身,往枕头里埋了埋。郑卓以为她是还要睡的意思,正准备也躺下,不惊动她,没想到他还没躺严实,宝茹就猛地起身。这时候宝茹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这还是昨日歇息前郑卓给她穿的,怕她在冬日里光着身子睡觉凉了膀子。
因着宝茹身上单薄,郑卓也立刻起身,在床尾扯出一团昨日的大礼服,挑了一件厚实的裹住了宝茹。宝茹拿一只手紧住了领子那里,笑嘻嘻道:“你自己也找一件披上!可别仗着身体好就不在意——话说你身体真的好么?身上这么凉。”
宝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郑卓的手背,大概是刚刚暖在丝被里的缘故,倒是不像平常那样凉,只像是那刚从心口里拿出来的一块玉佩,摸着是暖的,但是紧紧一握又觉得那骨子里有一股寒气。
宝茹鼓了鼓脸颊,把郑卓的手放进了怀里,纳闷道:“莫非你是冰做的,怎么老也暖不热?之前我让你看大夫了的,你说没事儿,是不是瞒着我呀。”
郑卓的体寒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但奇就奇在他自己没什么妨碍。宝茹的话他自然听,特意去看了大夫,说了情形。那大夫倒是个好大夫,虽说说话艰涩的很,他都不知他说的是个什么,但最后的意思就是自己以后注意暖着些就是了,竟然连药也没开——可不是那些夸大病情只管要人买药的。
宝茹和郑卓,已经认识了六年了,‘谈恋爱’也有四年多。可是今日是两人第一回住在一个屋子里,第一回早上醒来就是见着对方。不像别的新婚夫妻那般羞涩、生疏,反而有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宝茹郑卓在昨晚抛开那一点不好意思后,今日哪怕同床共枕也没有了脸红心跳,好像只是他们以前一同在一起算账一样亲昵自然。
两人在这种然人觉得醺醺然的温情里又细细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屋子里的一点响动让外头察觉到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有节奏的三下之后,就有人道:“姑爷、小姐!起身了没?”
“扑哧!她们还没改口呢!总叫我小姐——不过我也不爱人家叫我奶奶、夫人的。”宝茹先是在郑卓耳边悄悄说,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起了,进来罢!”
然后就见一群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是宝茹身边的几个丫鬟,至于她们后头跟着的,是家里的一些媳妇婆子。各个手上都拿着东西,洗漱用的、衣裳、铜盆、热水之类。
小吉祥领着两三个妇女往拔步床后头的屏风后头走,那里安置下浴桶,指挥其他提着大壶的往里添水,到晚了自己往厨房去再送水来。差不多了,小吉祥便扶着宝茹去洗浴——其实按着古代的规矩应该先问郑卓要不要先沐浴,虽然他肯定会让宝茹就是了。
不过这些丫鬟婆子大多是姚家老人,就是新买来的也知道她们的卖身契在姚家,她们是姚家的人。自然只会事事以宝茹为先——这也是赘婿没有地位的一个象征了。
宝茹倒是没这心思,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和郑卓会有哪个压哪个一头的关系,只能说在婚姻这个问题上她不够‘古代化’。
小吉祥把宝茹要用的香胰子之类放在宝茹触手能及的地方,又搭了私密衣服和中衣在屏风上。知道宝茹的脾气,并没有打算替宝茹洗浴,这就立刻退出来了。
宝茹倒是知道郑卓也是要洗澡的,所以也就手脚迅速,等到宝茹穿着中衣让小吉祥快快把大衣裳拿来时都个个惊奇。
然后小吉祥就指挥着那几个媳妇换水,宝茹不管郑卓洗浴的事儿,先给穿上了丝绵贴身小袄、棉裤,然后又系上一条大红遍地撒花缎子裙,扣上一件大红百鸟朝凤纹样立领袄儿,这才算是收拾好身上。
宝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吉祥给她松松地梳了一个弯月髻,上头装饰不多,只有几个啄针、两朵珠花和一支步摇。小吉祥还要挑些首饰插戴,只是宝茹摇摇头阻了她。
“这也就行了,难道今日还出门么?昨日头皮绷了一日狠的,且让它回复几日罢!”
说话间郑卓也出来了,穿着中衣,发尾还有些微微滴水。宝茹从梳妆镜里看到了有几个媳妇子要去给‘姑爷’穿外头的衣裳,郑卓哪里习惯这个,下意识地就是一躲,这就让那媳妇子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宝茹看的可乐,扑哧一声道:“马嫂子你且放下罢!以后就让咱们姑爷自个儿来就成了!”
那位马嫂子本就是姚家老人,算是看着郑卓长大的,倒不会像年轻媳妇那样遇到这事儿觉得格外尴尬,大大方方地就递过衣服让‘郑姑爷’自己上手。
等到郑卓穿到后头,宝茹瞥了一眼正好见他一层衣服的领子没有掖好。于是放下了手上的胭脂盒,凑近到郑卓的身前替他理了理。
高大清瘦的青年,身前的女孩子刚到他胸口,伸着手替他整理衣服,末了还替他抚平了肩上的皱褶。这样的场景配着两人的喜庆穿着,正是恩爱新婚夫妻的样子。旁边的仆妇们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只低着头继续做事。
早间就是这样,等到郑卓也收拾利落后,就带着丫鬟往正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