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 在他掌心贴上云兮手腕那刻,云兮闭上眼睛。
叶闻歌掌心微凉, 种种前尘似走马观花在云兮面前闪过。
那是近乎于完整的, 和妖狐的记忆。
初见之时,是断崖之下, 竹屋之内,小桥流水桃花飘零。
云兮一袭雪白轻纱,周身如烟云朦胧,她眉目间却蕴含煞气,走到本极隐蔽的竹屋之外。
她朱唇轻启,语气飘忽古怪:“九尾天狐,大难不死,却藏于此处吗?”
若能吞噬那天狐元神, 她残缺的神魂便会归位……
云兮暗暗摸上水袖,推门而进,她本做好准备, 许是会看见一只奄奄一息的妖狐,又许是会看见一名残暴浴血的妖修。
毕竟,那妖狐一己之力诛杀了十名大能,手段暴虐性情不仁。
若他不伤重,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机会。
云兮推门而进,就见榻上蜷着一团雪白,呼吸平缓,九条狐尾松散地耷在被子上,她冷着脸走过去,一身冰霜如有实质。
她正欲动手,那狐狸睫毛却颤了颤,身上妖气越聚越浓,如形成飓风。
云兮满目骇然,却被妖气镇压得一动不能动,她冷汗涔涔,就见那狐狸身上纯风散去,榻上赫然卧着一名银发狐妖,月华般银发披在身上,九条狐尾或搭在腿上,或垂于地上。
他似睡醒了,睫毛微微颤动,在眼底投出浅淡的阴影。
云兮被摄去心神,就见那狐妖睁眼,血一样的眸子通透似琉璃,里边盛着森冷寒冰。
他注视着自己,眸子高傲无情,只要一动手,就能轻易碾死她。
云兮再惑于美色,此刻也不由得轻轻打颤,叶闻歌却瞧着她,声音温柔:“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
他之前昏昏沉沉,只看见照顾自己之人身着白衣,周身也极冷,像是冰窟一般。
云兮机变道:“是我,当时我救你时,你还是只狐狸,周身皆是血,现下你能化人,难道你是妖修吗?”
就见那妖狐起身,潇潇然然理了理衣袍,他向云兮走近,眸里碎满温柔的星辰:“嗯,我是妖修,名唤叶闻歌,可否问姑娘名姓?”
“嗯,我是妖修,名唤叶闻歌,可否问姑娘名姓?”
云兮心中回荡着这句话,她再抬眼去看叶闻歌,却一下溺在那醉人的桃花眸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叶闻歌擅音律,偶尔便会坐于花树下吹笛,云兮则翩翩起舞,清影弄姿,脱尘绝俗。
叶闻歌擅丹青,云兮便会央求他替她作画,他一笔笔仔细绘下自己的模样,神色专注得若天地间只能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是强大的妖狐,本能反手夺人性命,却如此温柔待她。
云兮心中越渐沉沦,野望也逐渐加深。
随着叶闻歌伤势渐好,她终于克制不住,以心血修为为引,卜了第一卦。
她算的是姻缘。
云兮投身入卦,真切落为一子,卦象如活。
只是这次,眼前的银发妖狐眸中不再是柔和之色,反而带着温和的疏离:“云兮,你是男子?”
云兮脸一白:“是的,我……是男子。”
叶闻歌蹙眉,颇有些不解:“你既是男子,为何要作女儿打扮?”
云兮沉默半晌:“我祖上曾出过一名天资绝顶的女修,她手创功法名为玉情素女诀,此功法本只有女子可习,可我幼时进入宗族祠堂,无意得到了残卷……”
叶闻歌好奇地看着云兮:“这功法有何用?”
云兮看着他,声音坚定:“能使我不过数十年便飞升上界。”
飞升上界,这是每一个修士的梦想。
叶闻歌眸中却划过一丝不赞同:“修真若全然依靠功法,又何为历心,你生为男子,颠倒阴阳去学习女子功法,本就违背自心,此番心思太重,何谈证道修真。”
云兮不言,飞升上界已然不易,更何谈大道。
叶闻歌看他神色不悟,也不再提点。
他受云兮救命之恩,便还以心血、法宝、珍藏功法。因果尽断,再无相见。
卦象渐落,最后一幕为云兮独自居于仙宫之中,他此时已作男儿打扮,一头青丝却苍白如雪。手中执一玉笛,声声吹奏当日所弹之曲。
姻缘真言为:世事茫茫难自料,寂寂朝朝空自归。
云兮从卦中出来,泪水迷蒙双眼,他咬着牙,再将匕首插入心口,卦象再启。
他不要当男子,不要让那人发现自己是男子便罢了。
云兮小心翼翼隐藏身份,越发辛勤练习玉情素女诀,他皮肤越发细滑柔嫩,腰肢纤细如蛇,作舞之时若能乘风而去。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面前的妖狐欣赏美人,却不好美色,他眼中自始至终皆只有感激之情,无半丝动念。
妖君追随大道的脚步坚定迅速,云兮仅仅能仰望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