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一把揽住杨广,笑道,“阿摩,今日阳光明媚,云泉寺荷花开得正好,大哥与桂之他们相约了一起上山游玩,阿摩阿月,你们也一起去罢。”
杨坚出生佛寺,本身也理佛,掌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佛教佛法,南北朝信佛的人不在少数,这道诏令一下,杨坚赢得了不少喝彩声,除却外面的佛教徒外,连朝堂里不少正观望的文武大员都倒戈到这边支持他了,可谓是一举多得。
贺盾要回去准备钱物送往蓝田,并不想去游玩,借着宽袍广袖的掩盖,在陛下掌心里挠了挠,示意她不想去。
杨广捉住手心里作怪的软爪子,朝杨勇摇头,又拉着阿月的手晃了晃道,“大哥你们自己去玩,阿月想去蓝田,父亲不让去,正伤心着呢,我陪他回房间待一会儿。”
杨勇闻言,也大力拍了拍贺盾的肩膀,笑道,“阿月你怎么一副小姑娘脾性,经不得事,那阿摩,大哥晚上在明月楼设宴,宴请诗舍的友人,阿摩你擅诗文,可一定要过来,美酒美人相伴,阿摩不来就是不给大哥面子了。”
一群公子哥们书生意气,跟着瞎起哄,说二公子长大了该开窍了,以往没见过美人,这次就一起去开开眼界。
这话就不好拒绝了,杨广点头应了,杨勇朗笑了一声,招呼着人乌拉拉走了,一伙人如盛夏的冠盖之木,郁郁葱葱,朝气腾腾,相约而游,正该是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贺盾要回自己府里去,临近分别便嘱咐了一句,“阿摩你年纪小,晚上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实在不行,能少喝就少喝。”
“那阿月,晚上你差不多时候了就来接我,就说你想我了,想得睡不着,非得要我回去陪你不可,这样大哥也不好意思再留我了。”杨广心情舒悦,眼里满是笑意,脚步没停,直接先一步进了院子,转头见阿月还站在外头,便笑道,“站在这里做什么,方才不是说要陪你一会儿么?”
贺盾:“…………”那样杨勇更要笑话她是个小姑娘脾性了……自从陛下开始‘活动’,她就各种被伤心,各种被聪慧有才,被迫想他,如今长安城里都传开了,说丞相府二公子有个同寝同食漂亮的小玩伴,自小青梅竹马,钟子期与俞伯牙各种情比金坚。
第25章 你方才听到什么
李穆的决议牵动群情物议,至关重要,杨坚也不耽搁,立马着心腹柳裘、李穆第十子李浑一同赶往并州,向李穆陈情。
只杨坚还未等回消息,长安城的动乱先一步爆发了。
五王和在京诸王联系,企图扞卫宇文氏政权,只杨坚早有准备,先后以谋害执政罪,分别诛杀毕王贤、赵王、越王,紧接着又如法炮制,清理了成王纯,代王达,滕王逌,这一场争斗和屠杀,以杨坚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彻底消灭了所有有政治经验的亲王贵胄。
紧接着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三人以匡扶皇室为号,三方联动起兵,声势浩大地反叛暴动,各州各郡纷纷响应。
期间李穆派儿子李浑押解尉迟迥的使臣和信件入都城,对杨坚表示效忠,于冀顺势派儿子入长安拜见杨坚,上表劝进,杨坚如法炮制,拉拢各方北周元老,一同对抗尉迟迥,在朝的将相,多半为生计,竞相孝节于杨坚,使得尉迟迥失去以勤王为号召的旗帜,反倒成为周室的叛臣。
六月十日,杨坚指派徐州总管韦孝宽为行军元帅,讨伐尉迟迥。
六月二十六日,任命老将梁睿为行军元帅,讨伐王谦。
七月十六日,命令杨素征讨宇文胄。
七月二十五日,以王谊为行军元帅,讨伐司马消难。
各地兵马齐动,军报一份接着一份地快马送入长安城,气氛紧绷,杨坚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杨广随在杨坚身侧听政,没什么闲暇空余的时间,纵是回了房,多半也是守在舆图前,梳理军情政务,贺盾在旁边听着,杨广跟着宇文宪王轨两位大将军学习兵法将近两年多,又天资聪慧举一反三,原先只是精于朝堂之事,现在连带兵打仗,分析战局战况,自己也有一定的预判和见解了。
实践时事练习是迅速成长最好的方式,尉迟迥暴[乱一起,贺盾明显感受到了陛下身上的变化,尤其她知晓大概的历史实事脉络,有时候听着陛下的预估和判断一一应验,心里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学一门,精通一门,杨广的预判若与军报不一致,他也会冷静地追究原因,如此大半年下来,连宇文宪与王轨时不时都要夸赞他两句。
贺盾与杨广在书房说话,案几上铺开一张巨大详细的舆图,是杨广伙同贺盾从杨坚那抄录回来的,上面贴了些小纸条,标注了此地的官员势力,还有与之对抗的将领,密密麻麻,事无巨细。
贺盾看得头晕,只道,“阿摩,你看反叛的规模越来越大了,荥州刺史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卫、赵、黎、冀、沧、齐……整个山东、河北地区,基本都反叛了,我听今晨军报,豫州,襄州,荆州三总管前几日率众落反,焚烧村驿,攻打朝廷郡县,声势浩大势如破竹,日进百里,今日朝堂上都乱成一锅粥了。”
贺盾倒不是担心杨坚平不了叛,只是看着长安紧张的局势心生感慨,后世学者多半为北周打抱不平,最经典的要数清代一位学者,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值周宣帝早殂,结郑译等,矫诏入辅政,遂安坐攘帝位……
总之各有各的说辞,基本都是谩骂杨坚欺孤儿寡母得天下,走了狗屎运捡便宜当上了皇帝的。
这是隋唐乃至后世千年人的普遍看法,贺盾这几月在旁边看着,边看边记,却觉古来篡权夺位的人多不甚数,大隋篡周还是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积极政治变革,但身上背负骂名被后世人耻笑说乐了几千年,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贺盾杵着下巴看着舆图出神,杨广温声道,“放心罢,乱不了,这些人表面声势浩大,但都是各自打算,为了割据势力,不惜勾结北齐余孽高宝宁通敌突厥,尉迟迥与陈朝勾结许诺事成割让江淮之地,已经彻底沦为乱臣贼子……”
“司马消难王谦之辈亦是如此,没有匡扶济世的目标,更别说比得上父亲励精图治了,一来这几人得不到百姓世人的支持,二来他们各有目的,几方势力战线又拉得太长,分布各地,内部也难以达到真正的团结一致,父亲便可逐个击破,打垮尉迟迥这一个大头,其他的小打小闹乌合之众,就好对付得多。”
贺盾将要脱口而出的夸赞压回了肚子里,她知道陛下并不是需要她出主意,便也只是安静的听着。
杨广在书房里踱步,闲庭信步,“更何况父亲这边人才济济,韦孝宽文韬武略料敌如神不说,梁士彦、元谐、宇文忻、宇文述、崔弘度、杨素、李询等人,都是宿将英才,战功赫赫,当真正面打起来,尉迟迥再是老当益壮廉颇再世,在韦孝宽手里,也难吃到好处。”
“还是父亲早有谋划,否则定要手忙脚乱的。”杨广在舆图前坐下来,说得语气笃定精神奕奕。
杨坚当然厉害,当初元谐曾跟杨坚说过,隋公你无援党,就如同水间一堵墙,大危矣,隋公你好自为之……
这话可是一语道破当时艰难的境况,但杨坚料敌先机,一上台便控制住长安城,拉拢李、于、窦、韦、梁、宇文、杨、王等关陇河东大士族,牢牢掌握住要害之地,变水中一堵墙为中流砥柱,让尉迟迥王谦再如何锦鲤江中翻,也越不过这道龙门去。
当时许多人都以为杨坚要完蛋,因此迟迟不来投靠,哪里像现在这般,随着反叛势力一步步被镇压,捷报频频,国公府的门栏都要给踩烂了。
贺盾将那句阿摩你真厉害硬压了回去,收了手里的本子,认真道,“可是阿摩,再厉害的人都会出错,你看当时叛乱四起,父亲派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等人到军中支持韦孝宽将军,这些将士原先地位势力与父亲不相上下,尉迟迥又以高官厚禄相诱,便生了观望之意,父亲疑心一起,就打算临阵换将,还差点让郑译刘昉上了前线……”
贺盾见陛下在认真听,便来了点精神头,言语也顺畅了许多,接着道,“阿摩你知道的,郑译刘昉在宫中翻云覆雨是把好手,但确实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可父亲因为他们是亲信,就盲目用他们,好在他们有自知之明,推脱得飞快……”
“这本是万幸之事,可事后父亲不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心生不愉,最后还是李德林大人一通劝说,父亲这才幡然醒悟,歇了临阵换将的心思,指派了昭玄大哥和于仲文赶往前线传达圣意,他两人深谙人心,又有将帅之才,有威望,能服众,这才迅速稳定了军心,连破尉迟迥,直逼邺城。”
贺盾说得认真专注,杨广将这段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明白阿月这是在提醒他,让他不要一意孤行兼听则明的意思……
又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杨广看着面前说得郑重的人,心里微动,知道他是认真为自己好,神色不由也缓和下来,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问,“阿月,哥哥可是做了些什么你认为特别不对,又劝不住的事?你上次说了以后,哥哥还反省了不少时日,只是哥哥[日思夜想,实在不知道到底哪里行为有失了。”
环境决定性格,陛下是自小无人教授这些,想要什么都是靠自己夺,自己抢,并且成功了,便是登基继位以后,他想做的事也一样样做成了,这样无所不能的成功给他极大的自负和自信,自此越发的目中无人,好大喜功,膨胀了,才出了后面不可收拾的致命一击。
不过这要怎么说。
贺盾纠结地看了俊目含笑的陛下一眼,回道,“比如说自称哥哥这件事,阿摩,跟你说了多少次,我比你大两岁,你偏就不听……”
杨广听得哈哈直笑,觉得阿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十分可乐,便将人揽进怀里揉了揉,乐得胸膛震动,“这个我认了,哪一天阿月你能证明你比我年纪大,我便称呼你一次哥哥又如何?”
让陛下好好称呼她一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