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自并州出来以后贺盾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她脑子里记得清的记不清的总有一些历史知识在,再加上原先在并州时听陛下和李雄李彻分析过,基本能确定突厥人会走什么样的路线,对即将要发生的战争有个底,她就给沿途的百姓指点逃难的路线,并且出高价把他们带不走的粮食草料买下来。

最好这些边关的百姓们都走个空,那样躲过了突厥的烧杀抢掠,更多的人就能活下来了。

此去弘化少说也月余的时间,贺盾一路上也跟着参将王怀学习突厥语,到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精神强悍,学习模仿力自然就强了,除却搞艺术这等需要特殊天分的门类,其余对贺盾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她又认真刻苦肯花心思琢磨,大半个月下来,可以说是进步飞速了。

贺盾的身份是军医,因此在兵营里更多的时候还是制药,保命的续命的、强力止血杀菌的,反正哪些见效快又方便携带她就做哪些,做好就分发给士兵,战场上若是能多吊着一口气,撑到清理战场有人来救,那就是生和死的区别了。

贺盾和杨广从未刻意碰面过,急行军赶路途中,就算偶尔碰到也是连眼神都不交流的,这样一来,就只有几个杨广的亲近之人知道贺盾的真实身份了。

杨广此番只带了三万人,兵将不多,但都是拔尖的精兵铁骑,沿途遇到的突厥军队人数都不多,基本都是隋军直接碾压过去,没激起什么水花,一路上都算顺利,直到临近弘化附近,才有坏消息传来。

先行侦查的斥候兵脸色大变的回来禀报突厥大军已至周盘,正与行军总管达奚长儒率领的隋军交战,距离此地前后不过二十里,请王爷速速定夺。

这一路也遇上不少突厥人,少的也有一两万,能用上大军二字,只怕情况好不了了,杨广心下微凝,问道,“突厥多少人,我周盘驻军多少人?”

斥候兵脸色煞白,急匆匆回道,“胡贼人数太多,少说也有十四五万,周盘……隋军且战且退,属下观之不足两千余人,探查得周盘军已经和胡贼战了三天两夜了!”

十四五万,只怕是遇上突厥的全部主力了,别说是他手里只有这三万将士,便是将沿途州郡的守兵集聚起来,和突厥军队硬碰上,也决计是没有胜算的。

可弘化非救不可。

硬碰硬是以卵击石,就得另辟蹊径,前面的都是些小喽啰,真正的敌人在这里。

杨广浑身的血液都流窜起来一样,控制不住的身体发热,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既是非救不可,他纵是不能取胜,也要拖着突厥大军,拖到大隋主力驰援才行。

杨广还未说话,旁边亦是神色大变的吴庆急急开口了,“王爷,弘化乃是长安京师的门户,万万丢不得,依臣之见,王爷不若先将消息分送沿途州郡,并且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长安,请皇上发兵驰援,只是在援军到来前,我们若不能想办法拖延上一阵,只怕就来不及了。”

杨广点头应了,立刻便写了亲笔信,盖上印章,让传令官进来,分几路将急件送往各处,又朝王怀等人道,“沙钵略领着共四十万大军,粮草用度多半都靠沿途烧杀抢用,依本王看,不如先派人将弘化附近的州郡百姓先遣散往中原,粮食能带走便带走,若不能带走,便是烧了也不能给胡贼留下分毫,至于拖延时间……”除了在背后奇袭突厥,造成援军声势浩大的假象诈一诈沙钵略,手里这点兵力,他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杨广看向旁边正面色凝重看着舆图的李雄,躬身拜了一拜,恭敬道,“弘化非救不可,还请将军教我。”

李雄将杨广扶起来,在杨广身前叩首行礼道,“臣出生边塞,周盘这一带臣下非常熟悉,如今两军交战的平谷这一处,虽是地势平缓不宜埋伏奇袭,但平谷背后有密林遮掩,臣请王爷领三万骑兵,在突厥大军身后摇旗呐喊,击鼓雷鸣,备足弓箭,诈一诈沙钵略,弘化城里有虞庆则老将在,听闻晋王爷率大军前来周盘营救,出城誓死一战,咱们纵是以少战多,倒也还有五分可能。”

李雄还未开口,方才出去传令的王怀进来恰巧听见,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抢进来劝阻道,“万万不可!”

杨广抬手示意他先等一等,听李雄接着说,“我方已经摸清了突厥人的粮草军需屯扎之地,请王爷与我五百精兵,若能烧了突厥人的后营,狼烟一起,沙钵略后院着火,定是无心再战了。”

身份限定这两件事谁做什么,效果又是如何。

杨广制止了旁边想劝阻的王怀吴庆,对李雄危难时刻能当机立断倒是多了几分佩服,走到下首将李雄扶了起来,爽快应了,“便听李将军的。”人生在勤,不索何取,哪个将军的军功都是用命拼来的,他想要,自当去取。

李雄大喜,起身看着杨广虎目中倒多了两分赞赏之色,领了军令,当下便出去点兵了。

贺盾收到杨广亲兵传信的时候,杨广都已经领着军队出去大老远了。

打仗不是那么好玩的,兵营里箭和兵器都在贺盾给的毒[药水里泡过,一大半的士兵身上都带了贺盾给的保命丸,贺盾还嘱咐他们若是断手断脚了也不要泄气,把手脚一并捡回来,还有接起来的可能,她的医术沿途已经施展过了,兵营里都知道有个厉害的医师叫贺盾,相传甚广。

军情紧急,陛下那里就来了一封信和一个传令兵,让她和王怀一起退守内线,负责遣散州郡里滞留的百姓,贺盾当场便应了,还说她带了许多的钱,那些百姓的粮食她可以出钱买下留给隋军当军粮,传令兵见她答应得爽快,一脸松口气的表情,急匆匆又回去复命了。

贺盾长长舒了口气,她浑身的肌肤都被抹成了灰黄色,脸上的五官也修饰过,看现在的打扮就是个瘦弱的文士军医,穿得再破烂些,打扮成个乞丐也乍一眼也没人看得出。

刀剑无眼,她来就是要陪在陛下身边,他拿性命上了疆场,她现在怎么能自己躲起来,要躲起来的话,她就直接躲在并州了,大老远跑来这里干嘛。

但她也不能凑在他身边让他分心。

贺盾乘着大家都在忙进忙出没人注意,去了僻静点的地方,把身边的暗卫都叫了出来,点一点总共是十一人。

贺盾看到这么多人心里更急了,她知道这几年陛下手里陆续添了些近卫,到目前为止有十五个,现在这里有十一人,这是大部分都放来她身边了,这傻子,她都说了她是打不死的小强了。

再说她成日在他背后站着,哪里有什么危险在。

贺盾拍了拍有些发涩的胸口,深吸了口气朝暗七等人问,“都出来了么?”

贺盾问完这句话,没错过暗七等人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满之色,暗七话也回得中规中矩,“回主母,我们兄弟十五人,除却跟在主上身边的四人,其余都在这里了,我等身手还要好一些,定能护得主母周全,请主母勿要忧心。”

他们是陛下的亲信,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正常,贺盾倒也没觉得如何,只直接说了正事,“我从另外一边抄小路赶往周盘,我也不干什么,就远远看着,你们跟我去,远远看着王爷,万一有个不对劲,还能及时把人捞出来,但是这件事现在不能与你家主上说,说了就是让他心神不宁,捣乱他的计划,我跟你们一样着急担心他……”

贺盾见暗七等人眼里还有些迟疑之色,便接着说服道,“而且我有医术毒术傍身,身边又有你们跟着,只要不胡乱涉险,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你们就跟我一起去周盘,等事情结束,咱们再一同去你家主上面前负荆请罪,这样如何。”

贺盾这么说,暗七等人对视几眼,纷纷叩首行礼,“多谢主母深明大义。”

贺盾准备好的好几套说辞就这么被噎了回去,看了看面前有几个穿着兵丁服的暗卫,失笑道,“看来你们和我想的一样,觉得我身边不需要这么多护卫。”

她这么说,暗七英俊的脸上闪过一层暗红,一拱手回道,“那倒不是,只是军情紧急,属下等实在担心主上的安危。”

几人也纷纷行礼告罪,态度倒是恭敬了不少,贺盾便反应过来他们大概是以为她方才答应得爽快,是不顾杨广的死活只顾自己躲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他们身为杨广最信任亲近的属下,对她不满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当初她非得要从并州跟出来。

贺盾摆摆手让他们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暗七等人领命。

贺盾身上的地图和杨广手里的是同一份,她这条走山林的路还要更近些,只是山路崎岖不方便大队人马前行,她一个人就很轻松了,一路上连走带跑的在山林里穿行,最后甚至比陛下还先一步到达周盘。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喊杀声夹杂着刀枪碰撞的声音遮天蔽日,马匹和人一样痛苦的嘶吼哀嚎,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战马人头,贺盾原先跟着高纬的时候便见过战争的场面,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壮烈紧张,惊心动魄的。

实在是敌我悬殊差距太大,大得隋军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波浪滔天,战场上惨烈之极。

突厥兵的打扮和大隋士兵完全不同,放眼望去隋军当真连一千人都不足,淹没在敌方十几万的突厥兵中如同浮漂撼树,她远远能看见阵结里有一名浑身是血血肉模糊的猛将,定然是达奚长儒了。

许多隋军手里的兵器都没了,刀卷枪折,桨断墙拆,挥拳肉搏,铠甲破烂得无法敝体,伤口血流如注白骨森森,将士们几乎就是死战求死,便是肉搏也要多杀死一个敌人,贺这等不屈不挠不求活的打法,震慑人心魄,盾看得心神紧绷眼眶发热,浑身的血液都流向了头顶一般,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山去批甲上阵,按照时间地点来推算,达奚长儒退到这里,已经和突厥人对战三天三夜了。

“达奚长儒是条硬汉。”暗七等人也趴在贺盾身边,双拳紧握,脸上都是佩服震撼激愤之色,贺盾心里不住祈祷陛下和李雄将军计谋快快成功,她视力好,能看得见这位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的硬汉将军已经浑身是血,肩胛和大腿上两处前后贯穿着长箭,血肉模糊却犹如泰山一般巍峨屹立不倒,全军以死相拼,自百里开外起,地上的尸体竟是突厥士兵的要多一些,一路铺陈,且战且退,再过五里路,就退到郡城边上了。

暗十一是里面年岁最小的,握拳拍了下土地,恨恨道,“弘化城里不是有战将虞庆则将军么,怎么龟缩不出,不派兵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