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展宁心事重重回了驿馆,已是未时,她本准备回房歇息,不料却有人接着送了封书信来。
信封上的字迹熟悉无比,瞧得她心头一震,当即连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险些就要捏不住信。
她的反应让身边的晏均瞧了,不免有些诧异,关心问了她一句:“展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展宁慌忙拆开信来一看,看完却与他摇摇头,只道是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不用等她用晚膳,便捏着信匆匆出了门。
那信是展臻来的。
她与展臻自小一道读书一道习字,彼此的字迹很是相仿,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信上约她在响雨巷相见。
展宁让驿馆中人备了车,匆匆赶往响雨巷。
她在惠州呆得时间不长,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路上,她问了问车夫,才知道那是个临水的小巷子,曲巷幽深,一到梅雨季节,屋檐落水滴滴答答,巷子里雨声潺潺,因而得名。
不过巷子的名字来的诗情画意,巷子里住的却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家。
多半都是些私妓,或是些落魄江湖客,三教九流,混乱得紧。
展宁听得眉头直皱。
那场意外之后,展臻究竟遇到了什么?那日在灵隐寺,跟在他身边那个姑娘是谁?他为什么不肯与她相认,他在顾忌些什么?
展宁心里装了无数的疑问,可等到她了响雨巷,见着巷子口水坞旁立着的那个熟悉身影时,她脑子里所有的念头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只有一片空茫。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遣走了车夫,又是怎么走到对方身旁。
她只知道对方转过身来,以一张陌生的容颜,和记忆中熟悉无比的嗓音,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宁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一哭,对方立马就有点不知所措,他赶紧伸手替她抆了眼泪,故意咧嘴一笑,没心没肺的模样,和出事前一模一样。
“阿宁,别哭。是不是我现在这样子你瞧不惯?虽然没有我原本的模样好看,可也不至于吓到你吧?”
可他越说,展宁越觉得眼泪停不下来。
她就像一个丢弃了所有,一路爬山涉水想要走到目的地的人,可走了一半,却发现自己以为已经失去的,最在意的、最放不下的东西,竟然在原地等着她。
她一路上所有的痛苦与绝望,所有的艰辛,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值得的感觉。
她以往心里装的都是仇恨,支撑着她往前走的,是要摆脱前一世命运的仇恨。每每夜里梦回,想起上一世的旧事,她都会感到通体冰寒。
可所有的这些,在展臻这一声阿宁面前,通通化为无形。
她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个人,她有着依仗,有着可以全心全意信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