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宁这一句不记得与自重,让林辉白上前的脚步陡然止住。
定州与京师相隔数百里,他仅知道展宁死而复生,家中却为他另定了婚事,并不知展宁“记不起”以前的事,闻言不觉愕然看向展宁,似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瑛儿见状,不得已小声提醒了林辉白一句,“林公子,我家小姐当时受了伤,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就是夫人和大公子,她也只有些许印象。”
林辉白不曾有这么一出,看向展宁的眼底闪过一些痛色,许久才不肯置信地问道:“阿宁,你连我也忘了吗?我是林辉白啊。”
展宁完全是假失忆。
就算是真失忆,这些日子以来,林家退婚一事总被人在她耳边念叨,林辉白的名字她也听熟悉了。
于是她假装陡然反应过来,略略睁大双眼,瞧向林辉白。
就在林辉白面上浮现期翼之色时,却听见她用略显冷淡的声音道:“林家二公子吗?我知道你是谁了。只是你我以前的事情,我都已经记不得了。你我之间的婚约也已经解除,你如今与柳家三小姐才是未婚夫妻,难不成你还能退掉柳家婚事,再与我定亲吗?”
先是退掉她的亲事,与柳音定亲。
再退了柳音的亲事,重新向她提亲。
即便林家显赫,林辉白前途万丈,这样反复无常的荒唐事情做出来,林相与林辉白必定会被弹劾,更别说到时候燕京之中提出几家人,会是怎样一种讥笑的口吻。
这事不止林相与林相夫人不会同意,就算是一心舍不得这么亲事的汪氏,也会掂量掂量。
她靖宁侯府又不是嫁不出去女儿,连脸面都不要了,由得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样的道理,林辉白哪会不明白。
他只是心中不肯接受而已。
如今听展宁这么说,他愣了一愣,却还坚持道:“阿宁,我只认你。”
他这话说得认真,眼中定定神彩,与旧日合欢树下,含笑看了她的少年眸中爱慕重合。
展宁心里有些怅然,但她沉默了一下以后,终于用自己都嫌冰冷的声音道:“我不懂公子的意思,你我既已解除婚约,一切就已成定居,婚姻大事,岂是能反复更改的儿戏?林家显赫,可以不计较别人的言语目光,靖宁侯府却还要掂量掂量。而且恕我冒昧,不管我与公子从前有过什么,对如今的我而言,公子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公子已与柳三小姐订了亲,就该对柳三小姐负责,我在此先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若说林辉白此前只是风尘仆仆满面尘霜色,那这一刻,他面上连半分血色都没有了。
他怔怔望着展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祝我与她白头偕老?”
面前的少女正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自她出事以后,他心魔难消,每每午夜梦回,梦中总是她令他魂牵梦萦。本以为今生心头注定如失却了一块,却骤然得知她死而复生。他本该感谢老天垂怜,但讽刺的是,与之传来的,却是家中父母退掉与展家的亲事,为他另外择妻的消息。
他不惜违抗家中父母之命,告假自定州日夜兼程赶回,他想着,只要安抚了展宁,就算是前途再艰难,他也不会丢开她的手。
可为什么,她竟已忘了他,对他如同一个陌生人,对他与她的婚事,更没有半点留恋。
林辉白的模样,连瑛儿瞧了都有些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