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你这是怎么了?”宋芸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芸……芸姐姐,你……你来啦……”殷雪凝慢慢睁开眼睛,努力看清了芸娘后,失神的眼睛里闪现了几分神采,她想支撑起身子,撑了几下却怎么也撑不起来。
宋芸娘含着眼泪去扶她,震惊地发现她居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她心中又酸又涩,深深哀痛当初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怎会变得如此模样。
一旁的小丫鬟机灵的拿了一个靠枕在殷雪凝背后支撑,端了一张凳子请宋芸娘坐下,又要去倒茶。
“蔓儿,别忙了,你……你出去看着门,我……我和芸姐姐聊一聊。”殷雪凝有气无力的说着。
那位叫蔓儿的丫鬟“哎”了一声,迟疑了一下,还是为宋芸娘端了一杯茶,这才出了门。
“雪凝,这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宋芸娘忍不住问道。
殷雪凝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容,“芸……芸姐姐,自从……那个孩子没有保住之后,我……我这条命也去了大半截。大夫说我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我……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芸娘泣道:“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没……没希望……没意思了……”殷雪凝声音更加虚弱,“自从她……”她颤抖着指向萧靖娴住所的方向,手略略抬起却又无力地颓然落下,“……她进门以后,就没有我的好日子了。”
宋芸娘心中凄然,紧紧握着殷雪凝的手,无声地流着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一写到战争就有亲取消了收藏,真的是令人郁闷。( v?v )
还有二十多章就要结束了,请亲们支持我到底吧!!!
☆、接踵来的噩耗
昏暗的小屋内闭不透风,空气中充斥了死亡的腐败味道。宋芸娘默默流着泪,看着眼前几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殷雪凝,似乎可以感受到她虚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逝,即将消逝殆尽。芸娘紧紧抓住她的手,期望能抓住她正在逝去的生命力。
“芸……芸姐姐……”沉默着喘息了一会儿后,殷雪凝突然抓紧了宋芸娘的手,眼睛瞪得滚圆,神色可怖,手上的力气也是大得惊人,抓得宋芸娘的手生痛,“我……我不甘心……我那个孩子……没得蹊跷,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妄我一开始和她那般交好,全是假的……假的……夫人,夫人倒真的是个好人,我……我不该帮着她和夫人作对,我……我对不起夫人……”
“雪凝,不要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宋芸娘见殷雪凝神色激动,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快耗尽了体力,急忙拦住她。
“不……我要说,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
宋芸娘大恸,伸手捂住她的嘴,“雪凝,不要乱说话。你还年轻,只要好生调养,很快便可以好起来。”
“好不了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殷雪凝面如死灰,眼中却放射出奇异的光彩,“芸姐姐,你知道吗,这些时日,我常常可以看到萱哥哥,我知道,他……他这是来接我了……”
“雪凝——”宋芸娘惊叫出声,忍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嘴,失声痛哭。
“芸姐姐,不要哭……”殷雪凝眼睛里柔情似水,干枯的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容,枯瘦的脸上居然泛出了神采,好似凋零前的蔷薇花透支着它最后的美丽,“能和萱哥哥在一起,我……我心里欢喜得很呢。”她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缓缓将那只羊脂玉手镯取下,颤抖着递给宋芸娘,“这两只手镯……本就是一对,现在……将这只也送给你。”
宋芸娘哭着摇头,殷雪凝又推了几次,神色坚决,芸娘只好无奈地收下。
殷雪凝神色一松,猛然咳嗽了一阵,勉强抬起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又道:“芸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求你。我走了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蔓儿。她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妹妹。当年……老爷对我还好的时候买下她送给我,这些年,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唯一对我嘘寒问暖的就只有她……。我……已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芸姐姐你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
宋芸娘握着殷雪凝的手,连连点头,“你放心,她以后就是我的妹子,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宋芸娘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殷雪凝,脑中久久回想着她那毫无生气的面容,心情沉重而哀痛。经过萧靖娴的住所时,她并未进去告辞,而是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厚厚的朱红色门帘看了一会儿,双手紧紧攥起了拳头。走出大门,却见王姨娘拎着一个小包袱正站在门侧。
见到芸娘,她立即迎了上来,脸上挂着羞愧和歉意,讪讪道:“芸娘,我同你一起回去。”
宋芸娘有些诧异,“您不陪着静娴吗?”
“还陪个什么呀,她又不是没有人照顾?倒是你们刚刚搬来,各种事情也多,我回去多个帮手。再说,我也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姐姐和钰哥儿、妍姐儿他们了,心里怪想念的。”顿了顿,王姨娘又露出了几分不自然的笑容,“你一说那个信的事情,我这心里就明白了。静娴年轻不懂事,你们别怨她……”
“您也知道静娴不懂事,有您在她身边管着,她也可以收敛些。”
王姨娘立即红了眼圈,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也知道,我哪里管得住她。她现在上有王大人的宠爱,下有一群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我在旁边略多说个几句,她都没个好颜色。我还不如回去,省的在这里招人烦。”
宋芸娘无语,只好带着王姨娘一同向东三巷走去。
此时,整个靖边城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灰沉沉的天空正如宋芸娘阴郁沉重的心情。道路上的人们大多低着头行色匆匆,在战争的阴影之下,每个人都是阴沉着脸,神情惶恐。宋芸娘走在路上,压在她心头的,除了有对战争的恐惧之外,还有着对殷雪凝即将离世的哀痛和不舍。
四五日后,殷雪凝悄无声息的死在了一个凄风冷雨的夜里。
宋芸娘自从那日探望殷雪凝回来之后便大病了一场,这几日更是夜夜做噩梦,神情恍惚。收到噩耗后,李氏担心她身子受不住,说什么也不让芸娘出席殷雪凝的葬礼,连连声称孕妇在这种场合会受到冲撞。
宋芸娘无奈,又因为身子实在虚弱无力,便嘱咐宋思年带着荀哥儿代替自己去送殷雪凝这最后一程,毕竟两家也曾相识一场。
殷雪凝的丧事极其简陋,一口薄皮棺材就了结了这个柔弱女子的苦难一生。宋思年和荀哥儿去后,还见到了殷雪凝的家人。
殷雪凝生前大概曾对家人提到过宋家的事情,因此两家相遇后,双方都没有大的震动和吃惊。殷望贤和宋思年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经过岁月的磨难,他们都是面容沧桑,毫无当年的意气风发,又是相遇在这样一个悲惨的时刻,略略说了几句便都是不胜唏嘘。
殷望贤的儿子殷雪皓比荀哥儿略小。因殷雪凝这几年在王远那儿基本上不得宠,对家里的助益不大,他们家的境况一直未得到改善,便舍不得送殷雪皓进书塾念书,而是由殷望贤亲自教导。他也参加了去年的童试,只是未能通过。沉默的少年静静跪在姐姐灵前,双唇紧抿,双拳紧握,目中喷射着仇恨的怒火。
虽然当年在江南官场上,宋思年远不如殷望贤混得风生水起,但现在两家都充军到这北方边境后,宋家的一对儿女反而比殷家的要出息了许多。宋思年看到这一幕,便完全熄了对殷望贤原有的怨愤之心,反而生出了深深的同情。他介绍荀哥儿重新认识了他童年时的朋友殷雪皓,并让他们多多走动,以后同他们的父辈一般,一同读书、一同走科考之路。
殷雪凝简陋的灵堂上,钱夫人略略露了个脸便借口身子不适回房歇息去了,萧靖娴更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王远倒是出来寒暄了几句,还似真似假地掉了几滴眼泪。其他的仆人都是神色木然,充分显示了殷雪凝在这个家中毫无轻重的地位,只有那个忠心的丫鬟蔓儿在真正的哀恸。
宋思年和荀哥儿送了殷雪凝最后一程之后,带着蔓儿一起回到了东三巷。这个小丫鬟只有十四五岁,四年前,她与父亲逃难到靖边城,不幸父亲病死,她无钱收殓,只好在街头卖身葬父,被正好路过的殷雪凝和王远看到。殷雪凝见她年纪幼小却命运悲惨,心生怜悯,而当时正是王远新得佳人,与她蜜里调油,对她百依百顺的时候,自然毫不犹豫地买下这小丫头送给殷雪凝,并助她葬了父亲。
小丫头姓陆,本名叫馒头,这个寄予了她父母对美好生活最高向往的名字却被殷雪凝鄙弃,给她起了蔓儿的名字。
陆蔓儿聪明机灵又忠心。殷雪凝死后,获得自由身的她不愿意再留在王远府邸,外面危机重重又无处可去,便遵从着殷雪凝的遗愿投奔了宋芸娘。
陆蔓儿的到来,让小小的院子更加拥挤和热闹。内院里房间俱已安排满,李氏、王姨娘带着钰哥儿分别住了正房两侧的左右耳房,田氏与丁大山的未婚妻子叶翠儿住了西厢房,宋芸娘带着妍姐儿住在东厢房。陆蔓儿来后,本无空余的房间可以安置,懂事的钰哥儿便立即提出要搬到外院,将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这样的安排,最开心的要数妍姐儿,小孩子感受不到战争的威胁,只看得到满屋子亲人环绕的热闹。她迈着小短腿在里院外院各个房间跌跌撞撞地穿梭,咯咯咯笑个不停。陆蔓儿亦步亦趋,紧张地跟在她身后,她已经主动地将看护妍姐儿视作了自己新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