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谢老太太心里虽高兴,嘴上却道:“亲家母,这事儿咱们往后再议,如今是……”
“也别往后再议了。”陈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哼,一个婆子也敢给我女儿外孙女脸色看,还以为谁稀罕在你们家似的。”说完拉着陈氏往外走,扬声道,“这就收拾衣物跟娘回家去,回头就去官府将手续办了。”
“娘……”陈氏被自己母亲抓住,挣脱不掉,只得跟在母亲后面。
谢繁华见状,也要跟着跑出去,却被二哥抓住了袖子。
谢旭华道:“我瞧你外祖母是动真格的,还是等爹回来再说吧。走,我带你去找爹。”
谢繁华是想爹娘和离的,自然不希望爹爹出面来阻住外祖母带娘回去,只道:“二哥,今儿谢谢你,不过,不必去找爹了。”
谢旭华挑眉,有些不解,但见妹妹表情并非委屈痛苦的,也就作罢道:“好,你说怎样都行。”又朝老太太行礼道,“那孙儿带妹妹先出去。”
刚刚嫡亲孙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扯谎帮着这位妹妹,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笑着点头:“你们姐妹感情深厚,自然好,且都下去吧。”
待众人全都走了之后,老太太道:“这田婆子虽然人浑了点,可是这样的事情若不是真的,她不敢乱说。哼,这事情我非得跟老三说不可,倒是叫他好好瞧瞧,他这媳妇是多么的不知检点!”
姚氏挨着婆婆身边坐下来,仔细瞧着婆婆脸色道:“您老也别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要我说,三弟多半是知道这事的。”
“老三知道?”老太太经大媳妇这么一提醒,方才想得起来,要说昨儿老三见着那陈嗣青怎么没个好脸色呢,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人并非什么大舅哥,如此一想,就更气,“真是冤孽啊,冤孽!不过也好,陈家知道自己错了,主动提出和离,这事情就好办了。”
“媳妇看这事情不简单。”姚氏道,“想来三弟是十分喜爱三弟妹的,三弟妹也是爱慕三弟,那陈嗣青不过是自作多情。叫三弟跟弟妹和离,三弟只会怪老太太您棒打鸳鸯,肯定不会顺了您的意。若是您真想拆了他们俩,怕是还得从三弟下手,让三弟心甘情愿对陈氏放手。”
姚氏见老太太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便笑道:“老太太,您别这样瞧着媳妇,媳妇也不是那黑心肠的人,只不过是在为着咱们谢家考虑。三弟妹是温柔貌美,跟三弟也是伉俪情深,可架不住三弟有个贺姨娘。这贺氏是打小便跟在三弟屁股后面玩的,她对三弟的感情深得很,不然也不会宁愿做妾也要跟着三弟,再说她背后还有广宁伯,想来赶她走是不可能的,可若她不走,三弟妹根本镇不住她,想来只能给三弟添麻烦。”
“正是这个理。”老太太叹道,“你三弟如今出息,三房的主母不能是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我当初也是想着给陈氏机会的,可看来,她是不行的。”又说,“但三丫头瞧着不错,挺机灵乖巧的,往后若是三郎再娶,三丫头便就跟锦丫头一样,出嫁前就养在我跟前来。”
“是。”姚氏迎合道,“媳妇瞧着三丫头也讨喜得很,处处替她母亲出头,不是个软弱的,往后嫁出去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姚氏的意思很是清楚明白,像谢家这样人家的女儿,将来是要嫁入世家、或者朝中寒门新贵人家当媳妇的,没有些手腕怎么行?
老太太点头,想着谢繁华近日来的表现,都颇为满意。
姚氏又道:“老太太,若是三弟另娶的话,倒不如再娶一位云家姑娘。”
谢老太太微微蹙眉:“云家?”她仔细想了想,“那只有隔房的云瑛跟云琦,可云琦是庶出,未免不合适。云瑛的话,会不会小了点?我记得她只比三丫头大一点。”
☆、第三十八章
姚氏看了老太太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婆婆,其实媳妇觉得,只要是云家的姑娘,其实嫡出庶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那云琦虽则是庶出,可这孩子的为人品性都是不错的,知书达理,为人也落落大方,只可惜投错了胎,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她要是落在安璟侯夫人肚子里,怕是就了不得了。”
这样一说,老太太脑海里自然就浮现出那云琦的模样来,这孩子今年好似有十七八岁,生得着实婉约动人知书达理,她生母姜氏虽为安璟侯的一位姨娘,但是好在这孩子自己争气,还是颇得安璟侯喜爱的。
再看那云瑛,云瑛虽为嫡出,但是性格未免要强了些,年纪也小。再说了,云家若是嫡出姑娘嫁到谢家做续弦,老太太心里也是为云家抱不平,那安璟侯跟侯夫人杜氏也不会同意。
这样一想,综合各方面考虑,确实觉得云琦乃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谢老太太道:“咱们今儿说的这些,先不要声张出去,总得将老三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再谈这事。不过,倒是可以择个好日子,将云家几位姑娘都叫到咱们府上来玩,再叫我好好瞧瞧。”
“是,媳妇知道了。”姚氏见婆母满意了,她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又站起身子来道,“媳妇手上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婆婆您先休息,媳妇晚点再来给婆婆请安。”
老太太眯眼笑道:“你去吧。”
且说谢潮荣打衙门回来之后,一心念着妻子,便直奔汀兰院来。
路上却遇着了芷兰院的丫鬟翠儿,翠儿是得了贺氏的命,赶着过来截住谢潮荣的,翠儿跪在谢潮荣跟前道:“老爷,姨娘生病了,请老爷过去瞧瞧姨娘。”
谢潮荣本来就对贺氏有气,此番见被贺氏的丫鬟拦住,又想到受了委屈的妻子,他面色立即铁青,一脚踹在翠儿身上,将翠儿踹得跌趴在一边,吃了一嘴的泥土。
他冷眼瞥了翠儿一眼,抬腿重新往前走,翠儿得了主子的吩咐,今儿是必定要将老爷请过去的,便抱住谢潮荣腿道:“老爷,您可怜可怜姨娘吧,她一早打衙门出来就生病了。可怜我们姨娘,原本身子都没有好得彻底,如今还吃了个冤枉的官司,去了那阴暗晦气的地方呆了一晚上,刚刚都咳出了黄痰,连广宁伯夫人都来了。”
又拿广宁伯来威胁自己?哼,她仗着自己是广宁伯的妹妹,不但在侯府横行霸道,还敢设计陷害阿皎。甚至……甚至自己差点就答应了母亲,要休了阿皎来娶她为妻,好在自己没有那么做,否则非得后悔死。
“滚开!”谢潮荣此番正在气头上,毫不客气便一脚踹在翠儿身上,然后站正了身子,双手背负,腰杆挺得笔直,只冷眼睥睨着翠儿道,“回去告诉你们姨娘,往后没事就给我好好在芷兰院呆着,若是她胆敢再害阿皎,我管她是不是广宁伯的妹妹,都给我滚出谢府去。”
“三郎……”一抹柔媚的女声响起,从灌木后面走出一位病怏怏的高挑美人来,那人正是贺氏,她正由自己的娘家嫂嫂吴氏搀扶着,缓步朝谢潮荣走来,含泪道,“三郎如今心里只有太太,却是再也没有贺宏珍了。珍儿知道,珍儿做错了很多事情,珍儿不该嫉妒太太,不该垂涎侯夫人的位置。”她是真的伤心欲绝,也是真伤心得落泪,颤抖着身子道,“打小,我便不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我就喜欢跟着你。那个时候你并不讨厌我,反而是待我很好。三郎,你若是不喜欢我,真的不该对我那般好的,你该一开始就冷漠地待我,那样也好叫我趁早冷却了那份心思,可是迟了,都迟了。当我生病的时候你亲自喂我吃药,当我被发了狂的马颠得快要坠入悬崖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总是你……那个时候,纵使我已经知道你待我不过兄妹之情兄弟之义,也已经晚了!我的心……”许是刚刚说得急了些,她使劲咳了两声,方又道,“那个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总之你别想甩了我。”
谢潮荣望着贺氏,似乎又想到了十多年前那个总喜爱穿红衣的小姑娘,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单纯,谢潮荣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如今这般心思歹毒,肮脏龌龊。
“三郎……”贺氏见丈夫还是冷着一张俊脸,她小心翼翼伸出那双苍白的手去拽他袖子,可怜兮兮地说,“你就再喂我吃一次药吧,只这一次便好。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气,我往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不兴风作浪。”
“你也知道是你自己兴风作浪?”谢潮荣冷眼瞥着贺氏,袖袍一甩,哼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去芷兰院里面面壁思过去,别再出来了。”说完便欲走。
贺氏却是跪了下来,紧紧拽住他袍角,哭着道:“别走,三郎,如今我已经是残躯病体,连大夫都说我若不再好好调养着,怕是活不得几日了。珍儿不怕死,珍儿就怕到死三郎也没能原谅我。所以,你别走,就去芷兰院坐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你喂我吃药。”
旁边吴氏见小姑子为着一个男人竟然这般作践自己,忍不住哭道:“真是作孽!好好一个将门千金,怎么活成了这样!这谁家的女儿谁心疼,好了,珍儿快起来,地上凉得很,你本来就病着。”边说边伸手去扶贺氏,奈何贺氏却倔强得很,不肯起来。
这股子倔强劲儿倒是没变,谢潮荣蹙眉望着贺氏,一下子似乎又想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她确实像个男孩子一样,爱骑马射箭。不但爱骑马射箭,还总爱跟人比试,输了就会哭鼻子。
其实若说有错,他谢潮荣自己也有错,他若是不碰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毁了她清白,她贺宏珍也不会到谢家来,那如今这些事情,就都不存在了。追根究底,自己有错,当初看到了阿皎写给袁嗣青的信错寄到了自己那里,又想着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便一时气得……气得……
将罪责往自己身上一揽,谢潮荣对贺氏的怨气也就少了几分,反之,多了几分愧疚,便伸手去扶她道:“起来吧,寒天腊月的,地上多冷。”
贺氏见丈夫关心自己,开心得笑了出来:“三郎不怪珍儿了?”
谢潮荣手上稍稍用了点劲,便就将贺氏托了起来,淡淡道:“我也有错。”
贺氏摇头:“不,这都是我的错。三郎,我答应你,往后一定好好敬重太太,一定帮着太太处理府上庶务,再不跟她对着干。”
“你真想通了?”谢潮荣挑眉,颇有兴致地望着贺氏。
贺氏脸上立即爬上一抹红晕来,低眉顺眼道:“自然。妾身既是说了这样的话,必然是做得到的,不过,三郎得先喂我喝药。”
谢潮荣望了眼吴氏,心底一番权衡,便点头道:“先去芷兰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