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也发现了前来寻我们的人?”李承堂微微垂眸,淡淡道,“不能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就近去村上一户人家。”
李承堂的黑骑兵有连夜用树干给谢繁华做一副担架,因此谢繁华坐在担架上又眯眼睡了一觉,待得醒来时,已经是艳阳高照。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村落,从高处看去,村庄里四处冒着炊烟,想来是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早有黑骑兵去村里打探了情况,收买好一户人家,此户人家是猎户,经常会在四周山上打猎。到时候,就说昨儿傍晚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救了谢繁华跟李承堂两人,并将其二人收留,两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在这猎户家里歇下后,李承堂才向外面放出消息去,很快谢家人便找来了。
猎户夫妇照着李承堂的话对谢潮荣等人说道:“昨儿傍晚去山上狩猎,猎物没狩到,却是发现山谷下有两个人,便给救了回来。好在两位贵人福气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并无大碍。”
谢潮荣感激猎户夫妇,便命随从拿了银子来递上。而今儿一早便匆匆赶来的陈氏则直接往房间里面冲去,见到尚且还完好的女儿,她则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陈氏昨儿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哭晕过几次了,若是宝贝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要活了。好在有惊无险,女儿叫好心纯良的村民给救了去,陈氏抱着女儿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没了一般。
谢繁华被自己母亲弄得有些痒,便笑了起来,歪着头道:“娘,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是不是想女儿了?”
陈氏见都这个时候了,女儿竟然还这般没心没肺的,便拧着她耳朵骂道:“怎生旁人都好好的,就你出了事,你是不是缺心眼!”
“好啦娘。”谢繁华耳朵被拧得火辣辣的,一个劲想逃,又想到自己腿受伤了,便委屈道,“娘还欺负我,我腿断了。”
“啊?”陈氏惊得叫了一声,赶紧松了手,低头去看女儿的双腿去。
此时外面谢潮荣也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仔细检查了女儿腿后,抬眸望了女儿一眼,问道:“可是你表哥给你接上的?”
谢繁华知道李表哥此举的用心良苦,他让所有人在猎户家找到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清誉,若是叫人知道自己是跟他独处了一晚上,怕是自己就只能嫁给他了……但是自己爹爹观察力这般好,倒叫谢繁华心虚起来,万一叫爹爹发现了可怎么办?
谢潮荣见女儿一直低着头不回话,心下了然几分,也不再追着问,只对妻子道:“好在咱们枣儿有惊无险,你也累了一夜也,咱们一起回去歇息去吧。”他将手轻轻搭在妻子肩膀上,低声唤道,“阿皎……”
陈氏却不让他碰自己,将他手甩开,只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云琦是跟枣儿一道儿出事的,你能救云琦,却是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谢潮荣,你如今还有何脸面跟我说话?你觉得我蠢笨懦弱,所以觉得我傻,觉得我是好欺负你,所以你再欺辱于我。”她因是气急了,双目渐渐赤红起来,贝齿紧紧咬着唇道,“十五年前你便耍尽手段骗我、害我,当我怀枣儿的时候,你又送一个贺氏回来恶心我,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你竟然都护不住自己女儿,你……你简直太过分了!”
☆、第四十八章
这次谢潮荣确实是被冤枉的,不是他不救自己亲生女儿,而是他赶到后山的时候,便就只有云琦在,自己的枣儿早就没了人影子。枣儿也是他的骨肉,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能不心疼难受吗?
他彻夜未眠,领着谢府护院沿着崎岖山路找了一晚上,当他想到可能就此再也见不到女儿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痛吗?他不是冷血之人,虽则有三女两子,但是最在乎的却是枣儿,可惜妻子只怪他,却是不了解他心中的痛。
谢潮荣的心像是被利器狠狠割着一般,疼得他似要窒息,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跟妻子的心越来越远了。在外打仗十数年,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夜不想着她的。当她写信给自己说生了女儿的时候,当她说女儿会走会跳会说话的时候,当她在信中说已经教会女儿叫爹爹的时候,他的心甜得都能挤出蜜糖来。
云氏给他生旭儿锦儿的时候,他只是觉得高兴,那是一种喜当爹的高兴。跟陈氏给他生枣儿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枣儿是他跟妻子爱情的延续,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幸福,他觉得自己对阿皎母女不但是责任,更多的是疼爱。
行军在外,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身为主帅,更是要事事带头鼓舞军心,哪次不是带着伤的?军医说过,好几次差点就丢了性命,能活过来,简直是奇迹,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还没有见到妻子女儿,还没听到女儿亲口唤他爹爹,怎么能死了?
建功立业,于他来说,原不是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可是两位哥哥相继逝去,他作为谢家儿郎,不得不背负起家族的重担来。战场上殊死拼搏,勇退高丽,替二哥报仇,回京加官封爵,手握兵权,如今的他在朝廷,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而那种携心爱之人游山玩水、不问世事的悠闲生活,也不是他谢三郎再能妄想去过的日子了。
是,确实是他负了阿皎,是他违背了当初诺言,这都是他的错。
他见妻子哭得伤心,也不忍心再辩解什么叫她更难受,便只低声道:“是我的错,为夫没有好好照顾枣儿,阿皎,为夫向你认错。”他望着妻子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想要伸手去拍她肩膀安慰她,可却有些不敢,他怕妻子再冲他发火以至于两人走得更远,便收回了手,只道,“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
“还要有下次?”陈氏哭得都笑了,或者说是气笑了,只摇着头道,“谢潮荣,你以为我还会给你下一次伤害女儿的机会吗?不可能了!”想到娘跟自己说的话,娘说当初这谢三郎是骗婚,是他陷害阿青骗了自己,陈氏便气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只恨恨道,“谢潮荣,我好生后悔,当初不顾母亲反对嫁给你,就是个错误。你骗了我十五年了,若不是娘亲口告诉我,你还打算骗我到何时?什么一心一意,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骗人的鬼话!也就我傻,错信了你!”
谢潮荣承认,当初为了能够得到妻子的真心,他做了龌龊肮脏的事情,妻子拿着这个错处说他,他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反驳。便只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氏原心里还隐隐期待着什么,但现在见丈夫默认了,她便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份感情,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已然是千疮百孔。原以为,再怎么样,至少当初初见时候的那些时光是美好的,可是到头来,原来相遇便就是错,又还能奢望什么?
迷离恍惚之间,陈氏仿佛又想到了多年前,她想要伸手去抓住,可那些模糊的剪影却一碰即逝,原来都是幻影,骗人的罢了。
谢繁华看着爹爹沉默,看着娘亲哭泣,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劝阻,她只是呆呆望着两人,因为她想到了前世。今天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世的时候,爹跟娘经常吵架,却也不是吵,只是如今日这般,娘抱着自己哭,而爹则沉默着。
后来爹爹会离开,爹爹离开后,娘亲则会哭得更伤心。如今想来,娘的病,怕也就是那个时候一点点落下来的吧?
谢繁华知道,娘的心里是有爹的,可又如何?娘过得不开心……就像上辈子自己跟夏盛廷一样,自己心里喜欢夏盛廷,可却过得不开心,最后落得个抑郁而亡的下场。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什么名望什么规矩,志不同道不合,倒不如好说好散。
因着陈氏心里还存着对丈夫的气,便不肯让丈夫带女儿回谢家去,而是她带着女儿回了陈家宅子。
陈家宅子就在谢家后面,如今已经收拾完整,陈老太太领着陈氏已经住进去了。
如今陈氏带着谢繁华回来,老太太又赶紧命小丫鬟再去收拾出一件=间屋子出来,命人好生伺候着。
妻子不让自己带女儿回谢家,谢潮荣知道妻子此番正在气头上,便也不与其争执,只命人赶紧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他则也跟着那母女俩去了陈家。
陈氏倒是没有阻拦丈夫,倒是陈老太太,见到谢潮荣便没个好脸色。
谢潮荣装着没有瞧见陈老太太脸上的鄙夷,只笑着请礼道:“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陈老太太道:“侯爷不必如此大礼,我老太婆只是一介农妇,可担不起。”
谢潮荣直起身子,依旧笑着道:“小婿已经去请了大夫,想必该是要来了,小婿去看看阿皎跟枣儿。”
闺房内,那大夫给谢繁华检查完腿后,对着谢潮荣道:“贵千金的腿好在是医治得及时,有惊无险,如今看来并无大碍。骨头已经接上了,而且接骨之人手法是一等一的好,连老夫都愧叹不如。”这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沉沉叹息一声,又道,“只是小姐身娇肉贵,为能早日调理好身子,老夫开一方子,只照着这方子抓药便可。”
谢潮荣道:“那有劳了。”又命人送大夫出去,顺道去药铺抓药。
待得旁人都走后,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了,谢潮荣这才问道:“枣儿,可是你李家表哥救了你?是他替你接骨,替你安排的那猎户一家的?”
谢繁华知道瞒不住自己爹,便点头道:“当初女儿被表哥救下,却是跟表哥一起失足落崖,醒来的时候,表哥已经替女儿治好腿了。说起来女儿真得好好谢谢李家表哥,他不但救下了女儿,也顾全了女儿名声。”
谢潮荣黑眸眯了眯,微微点了点头。
事发之后,他便带人勘察过那边的地形,龙虎山地形崎岖,里面山路弯弯绕绕的,跟迷宫似的,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实属极难之事。再说了,这么些年来,那蜗居在龙虎山上的匪寇能够安好无恙,也正是拖了龙虎山偏僻崎岖的福,若是这李世子能够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剿匪一事就不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