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来,大皇子是真心待她好的,因为危险,所以他选择让她活得简单。便是将来事情败落了,她也不至于受到诛连之罪。
想到这里,云瑛便歇了心思,只朝谢繁华挤出个笑容来。
“昨儿晚上水喝得多了,你去找我的时候,我出恭去了。”她不擅长说谎,边说边心虚地抬眸望了谢繁华一眼,见她只坐在一边对镜梳头,才又道,“枣儿,你若是不想呆在这里,我便陪同你一起回去吧。”
大皇子突然造访,她并不知道,待她知道的时候,想去找五公主理论的,却有侍卫来报说,密室里面出了事情。后来她跟大皇子还有五公主,一夜都呆在密室里面,直到天亮了才得空回房间,却听婢女说枣儿来找过自己,又匆匆往这边赶来了。
谢繁华的好心情早就没了,她昨儿去找云瑛,就是想说今儿便回家的事情。
听云瑛这般说,微微点头道:“这里确实很美,不过我却是有些水土不服,总觉得不舒服,想着还是先回去。”又说,“呆会儿去向大皇子跟五公主请辞。”
而此时,杨善根本不知道谢繁华已经知晓了他真实的身份,他昨夜在处理妹妹闯下的祸,直到天明。私藏军队,若是叫人抓住把柄,可是得以谋反之罪论处的。以前妹妹年幼不懂事,又没有自己在跟前教导着,她又素来酷爱武学,便在庄子上训练起一群女兵来。
若真只是养些女兵还无事,偏偏近来又寻了不少兵器私藏在密室里面,昨儿女兵有人被疑为细作,他为了妹妹好,不得不处置了那女子。
妹妹却不信那女子是细作,暗暗怪他心狠手辣。
进了房间,杨善看着妹妹,肃容道:“阿喜,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仗着父皇太后对你宠爱有加,你就做些违背原则的事情。你私自训练女兵,又私藏兵器,叫有心人知道了,怕是父皇也护不住你。”
五公主高高昂起脖颈,眸子里有恨意,她咬牙切齿道:“哥哥不是已经手刃了珊儿吗?这还不够吗?哥哥还想要如何?如果哥哥怕被妹妹连累,大可以连妹妹也一并杀了吧!总之,娘子军是无辜的。”
杨善黑眸眯了眯,右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却是轻轻砸在桌案上。
他看着妹妹,心里想着,他的阿喜很小的时候就没有母亲了,父皇又公务缠身,她不像其他兄弟姐妹,都有母妃伴在身边。
虽然太后喜欢她,可太后毕竟是祖母,她不是母亲。况且,太后年岁也大了,有些事情,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她想必是寂寞了吧,才在世间找寻那些跟她同病相怜的姑娘伴她身边,或许她初衷是好的,只是想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谁也没料到,一群少女呆在一起,竟然会寻起这样的心思来。
有军队,有兵器,有组织,有筹谋,便是他,起初知道的时候,也以为她是要起兵造反呢,就更别说父皇跟两位皇弟了。他当时就冷着脸勒令妹妹即刻将那群女兵解散,可是妹妹坚持不肯,又一再在自己跟前保证,他也因为心疼妹妹,所以才由着她去。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在庄子上留了眼线。
只要这里有风吹草动,便有人会快马加鞭回京禀告于他。
昨日那女子显然已经被收买,他之所以从京城赶过来,也是因为从隐卫口中得知了重要线索。
沉沉叹息一声,杨善软了语气道:“小妹,哥哥不怕死,哥哥只是怕不能为娘亲报仇。”
五公主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哥,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想到了往事,大皇子微微侧过头去,当初他的母后生了妹妹后,一直落有病根,身子骨不好。后来,是父皇寻遍天下名医,母后的病才将微微有所好转。一天,他如往日一般端着药去给母亲喝,他亲眼看着自己母亲喝了药,也亲眼看着母亲死在他跟前。
那药里被人落了毒,他却成了仇人手中的利剑,他被人利用了,他害死了自己母亲。
这件事情闹开之后,朝臣便开始弹劾,说他身为嫡长子,却心狠手辣,不配为国之储君,朝臣合力请奏父皇贬他为庶民,亦有臣子奏请赐他一死的。他当初跪在母亲的灵前,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心下也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他杨善逃过此劫得以生还,必当报母血仇。
后来被父皇暗中派人遣送出去,跟着师傅们学习武艺功课,一直以周庭深的身份活到了二十二岁。
妹妹开始不知道他不在宫中,后来一次父皇微服下江南带了妹妹去,妹妹才知道。
再后来,他便跟妹妹偶尔通一次信,让身边亲信可靠之人传信。
五公主一再追问,杨善便道:“当初母后是喝了我亲手端的汤药才毙命身亡的,所以当时不管是后庭,还是朝臣,都认为是我毒害了母后。母后最疼我了,我怎么会做出那样天理不容的事情?”她看了妹妹一眼,“母后不在了,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谁便是幕后真凶。”
☆、第九十六章
五公主面色狰狞,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哥,是淑妃还是贵妃?”不论是淑妃,或者是贵妃,这都不是她愿意接受的事实,这么些年来,两位帝妃对她照拂有加,虽然两位妃子之间斗得厉害,可对她都是宠着的。
如今想来,她们之所以愿意待自己好,想来是因为自己对她们没有威胁吧。
如此,不但能博得贤惠的美名,待哥哥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儿子也会得到哥哥的支持。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父皇心中属意的太子,不是二哥也不是三哥,而是她的亲哥哥,是先皇后之子。
自己哥哥才是天之骄子,纵使二哥三哥待她再好,那也敌不过与亲哥哥一母同胞的情分。
杨善见妹妹动怒了,轻轻叹息一声道:“娘走的时候,你还小,娘拼了最后一丝力气跟我说,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咱们的小阿喜打小便是父皇母后的掌中明珠,不应该烦忧的,应该一直快快乐乐的。”
五公主知道自己哥哥的意思,别过头去,紧紧咬着唇道:“我已经忘记阿娘的样子了,她走的时候我被乳娘抱在怀里,我在朝她笑。我记得,阿娘也在朝我笑,我不知道那是我跟阿娘最后一次见面。”她想起往事来,虽然只有模糊的剪影,但那种痛却是刻骨铭心的,泪水流了满面,“后来我渐渐长大,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娘了,也没有再见过哥哥,我就问乳娘母后跟哥哥去哪儿了,乳娘只是抱着我哭,我问殿里很多小宫女,她们都不敢回答我。后来我去问父皇,父皇却一直沉默,后来连父皇也鲜少见我。我去问太后,太后跟我说,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哥哥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他们都会回来的。”
太后是骗她的,她长大后才知道,阿娘永远也回不来了。
而哥哥,明着是被父皇圈禁了起来,暗着,却是早被父皇送出皇宫了。
没了娘亲,她想哥哥,每天都跑去父皇那里哭。后来是父皇瞧不过去了,才愿意带她去见哥哥的,却也只是一面。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阿娘了,这么些年来,她已经忘记阿娘的模样,阿娘一直深深藏在她心里,她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想一想很小时候的事情。如今骤然提起阿娘,她便觉得委屈伤心,还有恨!
阿娘是被人毒死的,她们对自己的好,都是假象!
二哥三哥对自己的好也是假象,他们都有蛇蝎心肠,他们为了权势、为了皇位,已经丧心病狂了。她再也不要轻易相信二哥三哥的话,如今哥哥回来了,他们肯定是将哥哥视作敌人的。
杨善想掏出帕子来替妹妹拭泪,手摸到怀中,却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僵住了,一双眸子闪着精锐的光芒,手在怀中逗留一会儿,方才缓缓垂落下来。
被她捡去了?她会不会知道了?要是知道了真相,怎么没有来质问自己......
还是说,已经不在乎了?是不是自己将她心伤透了,是不是她觉得,她心目中的周哥哥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杨善忽然觉得有些绝望,他轻轻闭了闭眼睛,轻声道:“阿喜,听哥哥的话,将娘子军遣散了吧。如今娘子军中既然出了细作,说明她们的信誉已经不可靠了,能有一个便能有两个,不是哪次都能这般幸运。”
杨喜眸子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光,她抬眸望着她哥,恰巧此时,杨善缓缓睁开眼睛,跟妹妹对视,而此时的杨喜已经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