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诗语脸上的生疏落进苏流萤的心里,而她手指上的冰凉也凉透了苏流萤的心。
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她手中抽离,苏流萤道:“不,我今日来,就是来见姐姐的!”
苏诗语也觉察了苏流萤神情间的异样,笑道:“进屋吧,在姐姐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宫。”
“不了。”
一阵风吹过,梨叶上的积水洒下来,掉到苏流萤的脸上,顺着眼角下滑,像极了蜿蜒而下的清泪。
而此时,苏流萤的心里已潮湿一片……
方才,苏诗语同杏雨说的话,她在院外一字不漏的全听下了……
苏流萤来的路上一直在压抑从穗儿那里得知的消息,她告诉自己,穗儿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她要亲自问过姐姐才会相信。
可如今,她亲耳听到苏诗语提起她时话语里遮掩不住的恨意,她才明白,她敬爱的姐姐,早已不是她的姐姐了……
苏流萤抬手抆干脸上的雨渍,迟疑片刻,终是从怀里掏出楼樾送与她的那金丝翡翠耳环,咬牙抑住心头的战栗,低头颤声道:“这对耳环……与那花簪是一对的,若是姐姐喜欢,我将它……一起送与你罢……”
小小的金丝翡翠耳环像两朵鲜活的腊梅花,静静绽开在苏流萤莹白的掌心里,却瞬间刺痛了苏诗语的心。
全身一震,苏诗语脸色惨白尴尬的怔在当场,心里明白,自己做过的事终是被她发现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边的杏雨气得红了眼,想也没想挥手‘啪’的将苏流萤手中的耳环打落掉在了地上的泥水里。
“你是来我家小姐面前炫耀的吗?我家小姐才不稀罕你这些破玩意!”
回过神来的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苏流萤,身上寒意凛冽,冷冷道:“既然你都已知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当时不过一时愤恨,将那包东西拿来……可拿来后,每每看到它们,我心里就更扎心,也更恨你!”
“姐姐……”
“别再叫我姐姐!!”苏诗语眸光异常冰冷的看着一脸悲痛的苏流萤,冷冷嗤笑道:“从世子爷将玉牌送给你求亲那刻时,我已不是你姐姐了……”
“如今,你虽然与我同姓苏,可你忘记了,你父亲通敌叛国已被赶出苏家,你早已不是苏家人,更不是我的妹妹……”
“你知道吗?当时听到你烧死在火场里,我虽然伤心,却更高兴……”
字字如刀扎向苏流萤千疮百孔的心,她全身的血液都痛得凝住了,从头凉到脚。
“当日于福……也是你告密让他来厨房抓我的?!”
虽然答案已很明显,苏流萤还是咬牙问了出来。
她想看看,这个一直在她面前扮演姐妹情深的好姐姐,对她到底残忍到了什么地步?
“是,都是我做的。”
毫不迟疑,苏诗语冷若冰霜的睥着她,嘴角挂着最残忍的冷笑。
“从世子爷带你回王府,到后来你跳了荷花池,整个王府被你闹得鸡犬不宁,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而后来世子爷赶你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心,会重回王府,果然,被我猜到了……”
“苏流萤,你的命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这么硬啊……大火烧不死,池水井水都淹不死你……你为什么要阴魂不散的跟在我夫君的身边,你为什么要逼我恨你?!”
苏诗语一声声痛苦的咆哮着,像头愤怒绝望的困兽,恨不得冲出禁锢,用锋利的牙齿将眼前的苏流萤撕裂掉。
苏流萤全身冷到发麻,怔怔的看着面前疯狂陌生的苏诗语,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当日被逼嫁与于福对食,那是她人生中一段最可怕的噩梦。
她拼命从那段噩梦中逃离出来,没想到,她一直信任亲厚的姐姐却将她往于福手里送,要逼着她在可怕的噩梦里永远走不出来……
没有人能体会她被迫对食的恐惧,也没人知道她掉在深井里的冰冷绝望。若不是楼樾的出现,她早已沉入井底烂成泥了……
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掉下来,苏流萤脑子里‘嗡嗡嗡’炸得直响,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对苏诗语说:“既然你不稀罕,就将东西还回给我……”
苏诗语抬高脖子,冷冷吩咐道:“杏雨,将她的东西拿给她。”
杏雨进屋,不一儿拿出一个包裹甩在了苏流萤在脚边,冷冷道:“拿走,快滚!”
苏流萤弯腰木然的拾起地上的包裹,紧紧的抱在怀里。将沾了泥污的耳环小心的抆干净收好,带着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出王府时,天色已黑了下来。
跪在雨地里淋了半天冷雨,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咬牙走回宫的苏流萤,堪堪踏进长信宫的宫门,已是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宁嫔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急忙召来太医帮她看诊,才知道她得风寒,发起了高烧。
高烧烧得很猛,苏流萤烧得人都昏迷了。
彼时,慧成帝也在长信宫,听宁嫔说她一直高烧不退,竟是让于仁去取了他的寒玉枕给苏流萤枕着,助她退烧。
寒玉枕是从极寒的冰川深层挖掘出来的寒冰制成的头枕。
慧成帝有头痛之症,每每发作之时,枕着这寒玉枕就会舒缓许多。所以这寒玉枕是承干宫里的宝贝,连皇后头疾发作时慧成帝都不曾拿出来给她用过,今日竟是拿出来给苏流萤用了。所以,不光于仁震惊,连宁嫔都感到惊讶。
不到片刻,慧成帝将寒玉枕拿给苏流萤退烧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苏流萤也是听过这寒玉枕的珍贵的,按着她以往的性子,她必定是不敢用这圣上之物,可是,想到明天一大早要出宫送楼樾,她却是默默的受下了。
有了寒玉枕的帮助,再加上太医的格外用心,到了第二日天明时分,苏流萤的高烧终是退下了。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苏流萤还是爬起身,坐到铜镜前,时隔四年后,第一次细细的妆扮自己。
淡扫蛾眉,轻点绛唇,再配上楼樾送与她的金丝翡翠腊梅花簪和耳环,还有那件通体透白的白狐披风,当她打扮妥当走出房门时,看傻了一宫的丫鬟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