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样,还是有更多的人被抓起来,这些人中,包括许多妇孺老人,更甚者,那些被杀的乱党家眷也毫无理由的一一抓进大牢,其中,这些人里就有与苏流萤一起长大的玩伴陆菁。
陆菁的父亲是苏家的门房,很是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苏流萤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是楼樾口中的乱党。所以,得知陆菁与她母亲被抓,就出面求阿爹,让阿爹去保她们出来。
可是阿爹告诉她,乱党之事牵连甚大,朝廷将一切权力都交在了楼世子的手里,其余人一概插不得手。就算是他,堂堂太守望也无说话的余地。
可苏流萤却不能放任陆菁不管,她一个跑去大牢,见到了传说中如地狱恶魔般可怕楼家世子——楼樾!
那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玄色盔甲,眸光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冷冷睥着她。
她仰头同他讲道理,说软话,请他放了陆菁和她母亲。
她说得口干舌燥,他却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就凭你一个太守之女也想徇私舞弊?!”
他言下之意,竟是认定了陆菁就是乱党。
可是,陆菁不过才十五岁,和苏流萤一样,还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乱党!?
苏流萤怒火攻心,忍不住骂他没有证据却草菅人命。
彼时,楼樾本就骑马走开,听到她的骂声回过头来,目光凉凉的看着她,明明面容俊美无双,却让人见了彻骨生寒。
他冷冷道:“宁肯错杀一千,本世子也不放走一个!”
也就是从这一次不好的初遇后,苏流萤认定了楼樾就是一个残酷冷血、草菅人命的恶魔,对他的印象极差,甚至是厌恶。以至于回到京城后,见他上门求亲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并立誓永不嫁进楼家……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个曾经苏流萤最厌恶的男人,在苏流萤家破人亡后,给了她最大的温暖与庇护,给了她无望人生里最后的希望……
“楼樾……楼樾……”
叫着楼樾的名字醒过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苏流萤的眼泪也随之滚滚而下。
“公主醒来了,快去叫皇上和太医!”
不等苏流萤回过神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林牧的声音。
“长公主终于醒了……”
说罢,林牧已是将双指搭在了苏流萤的手脉上,凝神为她把起脉来。
怔怔的看着眼前一片明黄刺眼的颜色,苏流萤心里一颤,眸光惊疑的看着身边的林牧,不敢相信的问道:“林大人……方才唤我什么?”
“长公主!公主,你是皇上的皇长女,是大庸朝的长公主!”
林牧语气坚定,而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如五雷轰顶般,炸得苏流萤一直晕眩。
看着身上盖着的明黄锦被,还有身处的奢华宫殿,以及跪了一地的宫人,苏流萤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里打着颤,苍白着脸色嘲笑道:“我阿爹早就死了,皇上何时成了我的阿爹?林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林牧自知这样突兀的真相苏流萤一时片刻接受不了,所以将早已准备好的医案拿给她看。
他恭敬的在苏流萤的面前跪下,愧疚道:“公主,一切都是微臣的错,若是微臣早一日查清公主的身世,公主也不至于受到那么多的苦……”
看着面前已是纸页泛黄的医案,苏流萤心里一紧,而等她看完上面的内容,全身更是剧烈的颤抖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父亲是苏津,是汴州太守苏津啊,是那个从小对她疼爱有加,教她骑马给她无尽关爱的慈爱伟岸的阿爹,怎么会是这个要将她活活烧死的大庸皇上呢?!
苏流萤呆呆的看着手上的医案,不觉嘲讽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是笑出眼泪来——
“怎么可能?我阿爹是苏津啊,我从小就是跟在他身边长大的……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阿爹’,我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他说,他说,我是他心中最美丽的夏夜流萤,小小的,却能发出点点醒目的光亮……”
“太可笑了,慧成帝是荣清丽姝她们的父皇,关我何事?”
“他为了荣清,将我关进大牢……为了丽姝,要用白绫绞死我。昨日……昨日我还被他下旨用火烧着……他怎么可能是我的父亲,怎么可能——我的父亲早就死了!!”
看着医案上详尽的记录,苏流萤那怕再不愿意承认,却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
可是,她心中除了无尽的愤恨,却是找不到一丝的欢喜。
重重将医案甩到地上,苏流萤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恨声道:“林大人,几本医案算得了什么?又能说明什么?若我真的是皇上的长女,为何这么多年来,我阿娘不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的!”
林牧沉声道:“不止这些医案,微臣还亲自去了汴州,走访了苏太守之前的副将,还有苏家老夫人以及苏江苏河,他们都知道当年之事,琼妃娘娘遇到苏太守之前,确实已怀了公主在身。而苏大人的隐疾苏家人也知道。”
闻言,一直跪在屏风后面的苏家兄弟也跪行上前,来到苏流萤的面前。
苏江白着脸颤声道:“长公主,家弟二十年前不幸受伤……已无生儿育女的可能,所以当年老夫人才同意接纳怀了身孕的琼妃娘娘进门……但之前苏家上下,包括家弟在内,是真的都不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才……才冒犯了娘娘与公主……”
苏河想着苏家先前对苏流萤做下的事,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朝她磕头,一个接一个,不敢停歇,只盼着苏流萤能饶过苏家一门。
而苏江的话却是让苏流萤全身如浸在刺骨冰水里般的刺痛难受,脸色苍白如纸,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直默默站在外间的慧成帝,从亲自接了苏流萤回宫后,就一直守在这里。
可一想到先前对她做下的事,那怕听到她醒来,他却是近乡情怯般的不敢进去,只是守在外面专注的听着里面的交谈。
当听到苏流萤言语间对他的排斥,甚至是厌恶憎恨,慧成帝眸光不觉暗淡下去,形容间一片痛苦愧疚,面容仿佛在一瞬间就苍老了下去……
下一刻,寝宫里却是传来了一阵骚乱,有人惊呼道:“公主,你刚刚苏醒,要去哪里?”
苏流萤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却被一道明黄身影拦住。
慧成帝看着面前眸光里带着仇视的苏流萤,心头一痛,嘴唇嗫嚅,沙哑着声音道:“皇宫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
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成为自己父亲的男人,苏流萤神情一片疏离,冷冷道:“我要回汴州,那里才是我的家——这个只有恶兽没有人性的皇宫永远不是我的家!”
与苏津父女情深的苏流萤,如何会愿意接受突然冒出的新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