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缰绳,不要拽它的鬃毛,脚踩这里,放轻松,没事的。”
顾软软顺着叶惊澜的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终于正确的坐在了马背上。
叶惊澜在教顾软软的时候,马场的管事们就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叶惊澜站在马下,仰头看着顾软软,顾软软隔着斗笠的薄纱也看到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光璀璨又夺目,连那颗缱眷泪痣似乎都在发光。
他低低道:“我的姑娘最勇敢了。”
声音压的很低,只有顾软软能听到,年岁渐长的他,声音也从清朗渐渐走向低沉,现在正介于两者之间,既润又带着微微喑哑的低沉,低低的传入耳畔,似乎连心神都跟着酥麻了起来,
明明,明明已经亲昵的相处了许久,顾软软还是觉
得自己好似突然喝了陈年的桃花醉,酒香刚入鼻人就开始晕晕乎乎了。
幸好带了斗笠,本是为了遮阳,现在是来遮脸红的。
“坐稳了,我带你走一圈?”
顾软软点头。
叶惊澜牵着缰绳慢慢带着顾软软走向草场,它走的很平稳,顾软软也渐渐放松了身子,开始欣赏马背上的辽阔,这草场是真的很大,碧草连天,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烈阳在头顶,心神却很阔朗。
叶惊澜牵着缰绳走在前头,身姿欣长,步伐慵懒,背对着顾软软没有回头,“软软,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一匹小白马么?”
回身看着顾软软,倒退着走。
顾软软摇头。
看着坐在马上属于自己的小姑娘,叶惊澜无声的启唇:因为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小白马。
十岁那年因为自己选了小红马而生生将自己饿死的小白马,它存在的痕迹很小,小到经常忽略它,可每当自己以为彻底遗忘了的时候,它又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冒出来,是自己幼年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如今,它回来了。
年幼的我看着它死亡,长大以后,我会护你终老。
顾软软没看清,正要问他,却见叶惊澜忽然灿烂一笑,居然拉着缰绳小跑了起来,顾软软微张着嘴巴,连忙抓紧了缰绳。
*
陆湛站在树荫下,那匹小黑马在他手边,一边摸着它,一边见着草场里面悠闲慢走的叶惊澜和顾软软。
隔的有些远,即便叶惊澜倒退着走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始终上扬,比天上的朗日还要灿烂。
他很开心。
视线顿了顿,渐渐移到了顾软软的身上。
她坐在马背上,穿了一身烟霞紫雾的裙子,衣摆随着马蹄的前移而荡出漂亮的波纹,大大的斗笠几乎将整个人都笼罩了,只隐隐看见薄纱之下娇小的倩影。
她很美,和母妃一样美。
她也很贤惠,是母妃一样的贤惠,她照顾叶惊澜,就像母妃照顾父皇。
当日叶惊澜还在场内考试,俞三爷问俞凛家中情况的时候,自己就坐在一边,听着俞凛说她如何贤惠,如何能干。
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当时的心情时,原来母妃并不是个例。
是不是所有女子都会对夫君这样好?好的完全抛弃了自己,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孩子。所以初见时,见她姿色妍丽更甚母妃,明明素不相识,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了她。
那她会和母妃一样吗?
不为权势,就为了那抓不住的情爱,利用一切又抛开一切,最后疯魔自戕。
出神之际,远远的看着那边的她正弯身对叶惊澜说些什么,叶惊澜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头。
眼帘垂下,神情并无悲喜。
所以,又要被抛开了是吗?
就如同以前的母妃,让自己装生病引父皇来,父皇一来自己就被抛
在一边,后来父皇发现自己装生病,生气了,她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装生病不管用了,她就让自己真生病,寒冬腊月只着里衣站在廊下,三日不给饭食饿的胃口似要灼烧起来,她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她只要自己重病。
只要重病,父皇就会来了。
父皇来了以后,自己只需要虚弱躺在床榻就好,等父皇走了,汤药好了几日,她又开始琢磨其他让自己生病的法子。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缠绵病榻之际常常在想,自己的命怎么那么硬呢,怎么这样折腾都没死呢。
那些经年累及的晦暗日子,直把陆湛拉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桃华殿就是一座精致而冰冷的牢笼,它长着大大的嘴,随时随地想把自己吞噬。
因为“身体虚弱性情乖张”甚至从来都没有出过桃华殿,长在深宫,都不知道皇城是什么样子。
而关上这个牢笼的,却是自己的母妃,何其可笑。
“想什么呢你?”
叶惊澜微喘的声音传入耳内,陆湛回神,并未抬头,只低声道:“我就先回去了。”
就和母妃一样,父皇是为了探病而来,但自己不能留住父皇,因为这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最多一刻钟就必须“睡着”,睡着了,母妃才能带着父皇走。
现在,自己也该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