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情如何,下面的人不便开口问,但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大公子向来不对任何女子假以辞色,即使皇甫家的未婚妻也是一样,独独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刚及笄的小娘子是个例外,必定是搁在心里头了。
而这小娘子显然更是情根深种,先前冲进教坊胡闹了一通,后来知错了,过意不去,竟追到了这里,今日想是身子刚好些,便又找来盼着见一面。
阿骨挥手示意随从下去,望她叹了口气。
“你,找大公子?”
谢樱时一路到这里都觉得没什么不妥,此刻却被问得耳根一热,但又不好否认,没等答话,便听对方又道:“大公子今早出城巡视各处营务,两三日之内是回不来的……”
还真是扑了个空,她不禁更是失望,为免尴尬,赶紧趁着那话就坡下驴:“哦,我……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来面谢一声而已,烦请转告狄将军便好。”
随口应付了两句,连礼也省了,扭身便走。
低垂着头,手不自禁地摸到揣在怀里的那瓶药膏,想起这几日的辛苦,胸中蓦然涌起说不尽的委屈,再想想自己单凭着一厢情愿就找上门来的傻气,在这些行伍粗汉眼中简直可笑之极,心里更是难过。
谢樱时咬着唇,眼圈也红了,快步走下石阶,有点落荒而逃似的奔向自己那匹马,刚牵起缰绳,背后忽然听到阿骨叫了一声。
“哎,要是真有话说,不妨先等一等,我交代几句话,稍时带你出城,一同去见大公子。”
第17章 闲庭花影
明明是件尴尬无比的事,也暗悔之前自作多情,可一听说能见到狄烻,谢樱时竟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还真就跟着去了。
她闹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奇怪,一路上都别别扭扭,耷着脑袋心不在焉,又像芒刺在背,总觉别人偶尔看过来的眼神都透着异样。
边地荒凉,出城没多远满眼已光秃秃的难觅青绿。
砾石遍地的黄土间,蹄铁践踏出的印痕连风沙也抹不去,一串串交错压叠着,遥遥指向西北边天地苍茫的远方。
谢樱时没留意到底走了多久,骑在马上踏着数不清的深沟浅壑,翻过连绵起伏的土丘,终于望见一座背靠断崖的营寨。
那营寨阵势不小,帐幕重重,箭塔林立,沿着山谷间蜿蜒的小河,接连数里之遥。
策马一口气奔到辕门外,带班轮值的校尉迎上前来,冲阿骨插手施礼,转而望了谢樱时两眼,面露诧异,再回头时却插科打诨似的笑起来。
“石参军走了这大半日的工夫,莫不是城里有什么看入了眼,舍不得回来?”
“嘴里嚼什么蛆,皮肉痒了想吃板子不成。”
阿骨瞥等着一双铜铃似的眼,扬手照他肩头轻抽了一鞭子,领着谢樱时径直往里走。
旁边几个当值的军卫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远。
“日娘的,后头是哪里来的小郎君,生得跟瑶台仙女似的。”
“可不,亏了是个男儿身,要真是个小娘子,还不活活要了人老命!”
“一个个眼珠子只管出气的?”领班的校尉咂唇眇向左右,“瞧仔细了,喉咙下头没凸,可不就是个小娘子么。”
一句话引得身旁惊呼迭起。
“爷娘哟,天底下还有这般标致的人!”
“该不会是石参军的家眷吧?这也太……啧!”
“奇了,平常没见有什么动静,今日怎么连人都接来了,这福分……”
几个人七嘴八舌,仿佛眼瞧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插到了牛粪上。
那领班校尉却还存着顾忌,瞪着眼每人一脚踹过去:“都嫌舌头长是不是,也不看清楚把人往带,狄帅还在校场,那是安置家眷的地方么?都把心思收了,给老子站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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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里走了一程,谢樱时被领进营内的中军帐。
里面算不上宽敞,陈设也极是简单,但处处都和外面井然严饬的营务一样,齐整有度。
阿骨照旧以礼请她落坐,甚至还略带一丝恭敬,亲自端了茶水。
“娘子稍候片刻,待我去禀报一声。”
谢樱时“嗯”声点点头,随意拣了把椅子坐下来,一边拿茶水润喉,一边无聊地四下暗瞄,蓦然看到帐中长案的签令筒旁伏着一只小猫。
那猫儿也正睁着两颗圆圆的瞳瞧她,似乎在打量这个新来的陌生人。
“这是前些日子大公子在中京捡到的,没曾想就丢不下了。”
阿骨看出她好奇,在旁边解说,跟着又正色提醒:“娘子只管隔远瞧瞧就好,可千万别撩摸,这蠢畜生性子躁得紧,好抓咬人,仔细伤了自己。”
“抓咬人?”
“可不是么,除了大公子以外,这蠢畜生谁也近不得,别人就是想喂口吃食都不成。”
没曾想样子生得蠢,倒还是只傲气的畜生。
谢樱时暗觉有趣,眼眸微亮,不禁对这猫儿多了两分好感,全不在意阿骨的提醒,搁下茶盏,嫣然冲那猫儿招手示意。
大约是没见过如此美貌如花的人,那猫儿眼中的疑色尽去,慵懒地“喵呜”叫了一声,慢悠悠地爬起身,真就跳下长案,竖着尾巴毫无戒备地朝她走来。
谢樱时很是高兴,俯身将这可爱的小东西抱起来放在膝头,抚着它背上纯白细软的绒毛,越来越是喜欢,还不忘得意地朝边上睨了一眼。
阿骨粗豪的脸上闪过尴尬,兀自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