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蒋的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彦莹将棍子敲了敲地:“你快些走吧,我们家不卖女儿,我们一家要快快活活的在一起,哪怕是再穷,也不会卖掉七花的!”
姓蒋的男人见彦莹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看了看站在那里的肖大娘与肖老大,忽然来了精神:“你个小丫头片子,这家里可轮不到你说话,你爹你娘都没说呢,你就能做主?”
肖老大在旁边点了点头:“我们家,交给三花来当了,她说的话,我们都赞成。”
姓蒋的长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门口那里,愣愣的发呆。门边的树上几只鸟儿不住上上下下的跳着,将枝头的花朵惊得掉落到地上,伴着一样稀稠物事。姓蒋的伸手一摸,从帽子底上摸出了一滩黄绿色的东西来。他恨恨的将手在肖老大的屋子门上抆了抆,朝院子里的几个人瞪了一眼,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彦莹见着他那狼狈模样,哈哈一笑,将棍子扔到了一旁:“好了,以后他总怕是不会再来我们家说要买七花了。”
肖木根气得牙痒痒的,举起手来就往肖老大脸上招呼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肖老大脸上瞬间便红了一块。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脸,呐呐的说道:“爹,咋啦?我这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爹生气?”
“你还好意思说!看你养出来的几个丫头,一个个神气活现,都能上天了!”肖木根气愤愤的盯着彦莹不放:“竟然还敢来打我,你教女无方,我自然要打你!”
肖老大低着头道:“是,爹教训得是。”
肖王氏拖着孙子过来,尖着声音道:“老大,你不卖七丫头,以后这日子可更难过!”
“再难过,我也要过下去。”肖老大见着肖王氏,倒是没有在肖木根面前那般听话,也敢顶撞一两句:“这件事,就不劳娘费心了。”
“呵呵,我倒是不想费心,可不由得我费心!”肖王氏的声音又尖又细,似乎是一把锯子在锯着铁皮一般,兹啦兹啦的从心头划过:“你们家这么多丫头,以后出嫁的时候,莫又要到你爹这里拿打发出嫁的银子!”
听了这句花,大花羞得满脸通红,抱住叶儿飞快得走了进去,只见她纤细的背影一晃就不见了。肖王氏见大花走了,洋洋得意,指着肖老大家的那土砖屋道:“你瞧瞧你们家,都穷成这模样了,还好意思坚持着不卖七花?现儿大花被婆家赶回来了,也没有人暗中给你们贴补家用了,我看你们过不了些日子就要喝西北风了,到时候可别拖着一群赔钱货到我们家里来讨东西吃!”
肖老大听着肖王氏说得十分得意,实在也没有话好来反驳她,只是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院门旁边的那群闲得发慌的大嫂大娘,听了只是点头:“可不是哟,肖老大身上这担子实在是重呐,真不如卖掉七花,不说二十两银子,至少也能减轻负担,少一张嘴吃饭呐!”
彦莹伸出脚向前迈了一步,肖王氏唬得往后退了退,一双眼睛里露出惊疑的神色来:“三丫头,你、你要作甚?”
“我不会打你的,奶奶。”彦莹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尊老爱幼这道理,我懂得,只是要看这个老值不值得我去尊。若是遇着那蛮不讲理的老,我又何必去尊敬?你与爷爷,若不是蛮不讲理,那我这个小辈要做的事儿,我样样不会拉下,若你们只是一心想算计着我们家,那就别怪我不尊你们做长辈!”
“算计?”肖王氏嗤嗤一笑:“你们家穷成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好算计的?”
彦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砖屋,有一边屋子似乎要塌了一般,岌岌可危,黄色的泥土里露出了稻草竿来,硬叉叉的伸出在外边,被风吹得不住得摇晃。“你还没有算计?你自己看看,你住得是什么屋子,我们家住的又是什么屋子?你三个儿子种的是什么田地,我们家又分到了什么?”
“那全怨你娘肚子不争气,若是生了个带把的,也不会这样!”肖王氏攥紧了小孙子的手,献宝一样的往彦莹面前凑,顺带将他的衣裳掀了起来,露出开裆裤下的那个小东西来:“你有吗,你有吗?”
“有这个,又有什么用?”彦莹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肖木根道:“爷爷,你偏心到这个份上,我也不说别的,反正屋子田地都是你的,你想分给我阿爹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以后,你们就莫要再像今天这般,带着不识相的人上门来。我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是好是丑,跟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别以为有三十多亩水田,这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可是到时候你几个孙子要娶媳妇,千万别来我们家商量着要钱做聘礼!”
“三花,快些莫说了呐。”肖老大有些局促,三花这孩子,胆子越发大了,怎么敢这样更爷爷说话?听着她那口气,似乎还在咒着自己那三个弟弟日子过得不好一样,这可要不得,他们有三十多亩水田,怎么着日子还是会过得舒坦,哪里会连聘礼都拿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肖王氏笑得腰杆子都直不起来,掀着衣角抆眼泪:“真是大笑话,你们家还怕我们来算计!不过是一幢土砖屋子而已,我们谁也不想住到这里来呢!”
“很好。”彦莹心里头高兴,上前一步,伸手将肖老大拖到了身边,看了看他的脸颊,上边已经有五个红红的手指印,心中暗自叹气,这个便宜爹也实在太老实了些,怎么着也该要避避,如何能让肖木根结结实实的打到脸上来了?
“阿爹,你刚刚说我们家是我来当家了?”彦莹笑着问肖老大:“是不是?”
肖老大点了点头:“嗯呢,这家,就由你来当着了。”
“好。”彦莹转过脸来看了看门口那群闲人:“各位乡亲,麻烦做个见证!从今以后,我便是肖家的当家,现在我要代替我与阿爹阿娘说一句,今后与爷爷奶奶,还有几个叔叔家里划个门儿清,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三花,莫要冲动哪!”有个大嫂犹犹豫豫的劝着:“你们家,总得要有个人帮衬着,否则这日子……”
“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咋样,都与他们没关系!”彦莹瞅了瞅肖木根,见他一脸愤怒,挑了挑眉毛:“爷爷。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丫头只有这句话说得对!”肖木根气吼吼得喊了起来,竟然要跟他断绝关系?断绝便断绝,免得过年还要每个孙女给两个铜板!他望了望肖老大,真是没用,这个家都给女儿当了,他这个男人做啥去了!
“既然爷爷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彦莹笑着将木棍举了起来:“爷爷奶奶,还不带着你们家的那宝贝孙子走,小心我的棍子就要到了!”
肖木根气得浑身直打颤,真没想到自家孙女还会拿着棍子对付自己,这边肖王氏惊呼了一句,拖着孙子便往院子外边跑,口中骂骂咧咧个不歇:“真是不孝,到时候一定会遭天谴的!老天爷哟,天打雷劈弄死她!”
彦莹也懒得再跟她计较,见着她拖着自己的孙子飞快的穿过人群,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将木棍扔到一旁拍了拍手,望着那群看热闹的大婶大娘:“各位,还请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啊哟哟,这肖家三丫头,可实在是厉害!”众人纷纷惊叹,摇着脑袋慢慢的走了出去。二花走上前来,朝彦莹竖起了大拇指:“三花,太解恨了!”
肖老大默默的蹲在无言下边,眼睛盯着那条小水沟,似乎在想着什么,一言不发。
自己实在是不孝,眼睁睁的瞧着三丫头拿棍子赶爷爷奶奶,竟然不出面阻止!肖老大挠了挠脑袋,想不通自己当时为啥不吱声。
☆、师父
金色的太阳已经快到了中天,院子里地上的人影都成了斜斜的一团,越来越往脚底下缩了去,从那影子瞧过去,人人都是矮矮的一团。彦莹迈开腿踢了踢地面:“阿爹,你在想什么呐?”
肖老大抬起头来,有些为难:“三花,这小笋子可只有一春呐,春天过了,哪里还能寻到小笋子?”
二花也有些发愁,点了点头:“是呐,今日你买了三十多个坛子,即便咱们做的酸笋全部卖出去了,也只能赚一百多两银子,你说家里要经常吃肉,还要穿新衣裳,还要盖大瓦房,存嫁妆,哪里够?”
“我说够就够。”彦莹指了指旁边一间小屋子,那本来是要做猪圈的,可肖老大家实在是太穷,没钱买猪仔,就一直放在那里了。风吹日晒的,那房子早就破旧不堪,上边的茅草都被吹走了不少。
“对了,你拿拿屋子在捣鼓什么?”肖老大有几分惊奇,早些日子,彦莹将那屋顶收拾了下,新铺了一层稻草,屋子里边也堆着稻草和牛粪,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彦莹朝二花眨了眨眼睛:“过两日我再告诉你们,我现在还只是在试着做,看成不成。”
“三姐,我们吃过饭就出去挖小笋子,今日非得要挖几十斤回来才行。”四花拉着五花得手,两只眼睛笑得弯弯,就如那天边的新月:“我想着,一日要是能挖三四十斤便好了。只要十多日,这几十个坛子又能装满了。”
彦莹看了看四花的手,她这些日天天钻在山里挖小笋子,晚上便帮着剥小笋子,手指上已经开裂了,肌肤皴在一处,上边有红红的口子。“四花,要不,你们就别出去挖了,出钱请人挖,咱们就到家里剥壳,制作就行。”
“出钱让人挖?”四花不住的摇头:“可浪费哩!”
彦莹笑了笑,肖家几姐妹,可真是将钱看得要紧。今日她进豫州城,特地到如意酒楼那边打了个转,见着那酒楼外边挂了一块大牌子,上头写着:新到菜式,酸笋炒肉末,豫王世子力荐。
那酒楼旁边围了不少人,指着那块牌子不住的指指点点:“酸笋?酸笋是什么?既然豫王世子说这菜好吃,肯定是好吃的,咱们也来尝尝?”
根据她的估计,不出几日,豫州城里的酒楼都会想着法子要收购小笋子了。这小笋子生长的时间不长,就一个春季,落了几场雨,到了三月底四月初,就该落摊了,她可得要加紧多弄些出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