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是……小姐瞧不上他一个卑贱的人吧。
贺穆清心中苦涩。
同时他又忍不住唾弃起自己来,不愿意被宫中有些权势的太监碰他的身子,难道换成自家温柔的主子,他就愿意主动献身去了么!
他手上磨搓着的动作忽然停下,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
不敢继续往下想,却又偏偏拦不住。
他竟是愿意的。
如果他这副还不错的模样能够换取小姐温柔以待的话……他愿意,就如刚刚他并不厌恶小姐碰他的手,甚至还有些喜欢。
贺穆清心中忽然颤抖。
他在想些什么啊。
他这副残躯……
他怎么能有这种腌臜的心思生出来呢?他怎敢……他这样的一个卑贱低劣的人,怎敢以这种腌臜的心思觊觎小姐?
莫非小姐一句“我心中已有了穆清”,还真就叫他脑子犯晕乎了不成!
贺穆清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自家小姐不过就是故意那样说上一句,借他来挡一挡她不喜的烂桃花,他也一直自诩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能成为顾家的奴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可他这时,竟然真的自不量力的有了这等心思。
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贺穆清猛然抬起了头,看到从安皱着眉头瞧着他,“贺穆清,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穆清走神了,请小姐责罚。”他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顾和以的脸。
“怎么又开始罚不罚的了。”顾和以好笑又有点故作生气的说着,“今儿个我大概是出门没看黄历,一身晦气。”
那薛家大少爷薛世清,一看就像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对他来说,取个漂亮的姑娘还能得到一大笔家产,是个一箭双雕的事,顾和以怎么着也不能合了他的意。
对于薛家,顾和以也是了解过一点儿的。
薛家是茶商,茶叶生意与香料生意不同。本国是茶叶大国,国土上就有大量茶园,盛产茶叶,不必像香料一样大部分依靠从国外买进,所以在当朝,茶叶是官府专营,各地茶源都是被官府管制着的,官府从茶园低价购入茶叶,再提高了价格卖给茶商,合着就是官府做了中间商攒了个差价。
这就使茶商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茶商必须向官府“孝敬”银钱与奇珍异宝才能获得生利的茶叶,而官府呢,也得依靠大茶商出售茶叶。大茶商从官府购入茶叶之后再通过长途贩运,将茶叶卖给全国各地的茶贩商户们。官府与大茶商实际上是一种合作关系,两者同为“中间商”,利益紧密相连,共同剥削着茶园、茶贩和百姓们。
所以茶商和官府的联系,要比他们做香料生意的密切的多,也更有势力。不少大茶商都会与官员子女结成姻亲,或者子女会选择考太学、入朝为官。毕竟,就算当朝商人地位有所提升,可还依然是“身迹尘贱,难近清贵”,大多数士人官员都只是慕财但不慕商罢了。
能与官员亲近,背后有了依靠,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当然是更上一层楼。
这也是薛家比顾家硬气的原因。
不过……顾和以想不明白的是,他们茶商就茶商呗,盯住她一个做香料生意的做什么?就只是因为她们家遭了难?按理说他们薛家才是巨富之家,比顾家要富上几倍,三番五次地来提亲、次次被拒绝,她实在不觉得顾家这些钱财能值得他们不介意面子而一趟一趟过来。
还有薛世清临离开之前说的那句像是威胁的话。
“家中之事全由父亲做主,父亲可不比我这般心善,顾小姐再不应下,往后的事我便也管不了了。”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强取豪夺?
为的这么些财产,不至于吧。
她坐在往回走的马车上,忽然想到了大内的声音,心里更是觉得不是那么对劲儿,自己和陈大人在陈府的谈话结果,她刘婆子或是薛世清怎么会知道?
顾家的仆人中,知道这个结果的也就是九叔、贺穆清、从安几人罢了,这消息不可能是从顾家传出去的,可陈大人看着也不像是会把这种事情随便与无关之人讲的啊。
回了顾家,顾和以就又去找了九叔,问了薛家更具体的情况,却也没发现薛家到底与他们的香料生意有什么关联,也想不出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大内的香料还是由他们顾家提供。
那就先静观其变吧。
……
上午置办完了所需的银丝炭,贺穆清下午又同孙旭一起去逛献送所需的宝贝,傍晚回了宅子里,厨房的佣人们还在烧火做饭,贺穆清就拿了汆子搁到灶膛里烧了热水,端了一小盆回了屋。
今日他来来回回走的路程不少,得自己偷摸的抆洗一遍身子。
回了屋,他关了门,上了门闩。
掌了灯之后,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抆声在屋中响起,贺穆清看着衣裳一件件地在那红木雕花床上堆叠起来,最后是一叠稍有些脏的白布。
他磕了磕眼,叹了一声,忽然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席卷过来。
屋子里有个小火盆,用的不是上好的银丝炭,而是普通的炭火,不过取暖足够了。贺穆清拿布巾浸了水,拧干,像过去那么多天一样,将自己从上到下抆拭一遍。
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敢低头看自己,今天却强迫着自己低头看下去。
看那丑陋腌臜的疤痕。
提醒自己,你不过就是个最叫人厌弃恶心的阉人罢了。
站在原地,思维逐渐远去,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布巾中的水分顺着手指滴落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摊。
眼角忍不住有点潮湿。
能陪在小姐身旁就好了,陪着小姐,守着小姐。
别叫小姐发现他这卑劣的心思,别叫小姐发现他这腌臜的身份。
房门忽然被人推了一下,紧接着门外就传来了顾和以的声音,“贺穆清,做什么呢,怎么还锁了门?”
贺穆清一下子像是受了巨大惊吓一样,整个人都是一哆嗦,脸色刷的白了下去,差点抬手掀翻了旁边小柜上的木盆。他赶紧将那一叠白布收拾了起来,拿布巾随意抆干了下身子,迅速的把亵衣往身上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