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给他们送送行吧,顾和以想着,摇摇头道,“无妨,我随你们一起去码头吧。”
说完,她就把目光落在从石板路上鱼贯而过的脚夫身上,这些人在冬日中也穿的极为单薄,一身衣裳都是发黄发旧,就是瘦骨嶙峋的人也要两两搬着一大缸酒,累得额头锃亮,尽是汗水。
九叔一直在库房那边随着脚夫们的搬运清点着,搬运完了东西,九叔为了彻底把账目之类的都捋清,便留在了宅子里,没跟着顾和以他们一同去码头。
顾和以扶了一下贺穆清的肩膀,上了马车。
贺穆清把半抬着的手怯生生的缩了回去,也跟着上了车。
从顾宅到码头这条路,顾和以已经坐马车走过很多次了,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隐隐带着些兴奋——筹备出海的事筹备了有一个月的时间,今天孙旭终于要出海了,心里也算是有一件事落了地。
从安今天也跟着一起来了,不过有贺穆清在,现在点炭火加香料这种事,都已经无需从安动手,她便从暗格里去了软垫和薄毯出来。
顾和以自己将软垫垫在了身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盖上了毯子,“我今早有点儿不舒服,先眯上一会儿,快到地方了你们再叫我。”
香料馥郁的味道顺着鼻腔入侵到头脑中,很快便叫她的意识昏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晃动了一下。
顾和以的头轻轻在车壁上轻轻一磕,就从浅眠之中清醒了过来。她蹙蹙眉头,睁开了双眼,正好见到贺穆清一双似勾似引的眼眸望着自己,见她醒了,立刻受了惊吓一般“刷”的移开了视线,小脸蓦的微红了起来。
她没忍住,嘴角向上扬了扬,一开口,声音竟是微哑,“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并未。”
贺穆清答完,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到身体中,叫顾和以一点儿也看不见他那有些窘迫的表情。
趁着小姐小憩,他竟然敢那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小姐的脸,该说他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么?
这贺穆清又脸红了。
怎么就这么纯情呢?叫她总是想要调戏他。
顾和以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贺穆清就像是知道她在笑什么似的,头往下扎得更低了,只在外露出了一对红扑扑的耳朵。
小姐的笑声叫他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一直压着嗓儿说话,平时也经常抆身,所以太监身份还并未叫人发觉,可小姐那样轻声的笑,总让他觉得,像是在笑话他这腌臜卑劣的心思。
只是小姐在他眼里就像是那天仙下了凡似的,瞧见小姐的脸,他便移不开目光了,只想一直瞧着。
能多看一眼也好呀。
顾和以就那样双手抱胸,眼带着笑意看着贺穆清的反应,要不是从安也在这马车中,她肯定是要开口对贺穆清调戏几句的,说几句话又不会怎么样,可从安听了,肯定又要说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
她坐直了身子,不知是不是睡了一会儿的缘故,觉得头脑有些发晕。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她问道:“大概还有多长时间?”
贺穆清来仓库这边的次数比从安多,便回答,“至多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仓库是临江而建,码头离那边并不算远,约莫一盏茶多些的功夫,马车便停了。
顾和以下了车,最先入目的就是那波光粼粼的江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泊位上密密麻麻的停着一艘艘的大小船只,脚夫、水手、船工来来往往,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带来一股含杂着湿冷的水汽味道。
“这儿还真像是孙大哥所说的,鱼龙混杂,实在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从安紧紧跟着顾和以,生怕这来来往往的人碰着挤着了她,“九叔明知小姐来这种地方,竟然也没跟着小姐一起。”
“可能是想让我能想父亲与叔父一样,独当一面吧。”顾和以略有不适地拿手帕掩了掩鼻,来来往往的人,再加上江边水汽和隐隐的腥味,确实是叫人不太舒服。
她的头本就有些发晕,闻了这味道,更是难受。
孙旭因着要跟兄弟们看着脚夫搬运货物,比顾和以他们早到了少说半个时辰,这时候赶来了顾和以的身旁,“大小姐,跟我来吧,我们的船在那边。”
随着孙旭一路过去,顾和以停在了一艘大型商船跟前,正有脚夫扛着货物向上搬运,还有签了镖单走镖的弟兄们也在帮忙。舟师、水手、船工、厨子等人,大概已经上了船,在为出行做准备。
船上能明显的看到有人影晃动,一边干活儿一边大声说笑着,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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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孙旭双手抱拳, 在胸前一揖, 神色郑重,“大小姐,等货物都搬齐到船上,安顿好了, 我便领人出发,若是没什么意外, 少则三四个月,至多不超过五个月, 我便能出海归来, 以报答大小姐恩情。”
他们的商船顺江而下,从泉州开始, 正式远航, 顺着季风, 大概需要四十天左右的时间就能到达目的地占城,一往一返在大海上航行的时间, 大概就是将近三个月, 再加上在占城交易所花费的时间, 正常来说四个月即可返航回京。
顾和以点点头,也是神色认真, “出海是个劳心费力的活儿,还得是辛苦你了,这回务必要安全回来,我在京中等你, 等你回来,为你接风洗尘。”
说实话,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一上来就是一个半月的时间,缺乏些胆量的人是绝不敢参与到海航之中的。风暴、礁石等自然因素,还有海上愈发猖獗的海盗,都是出海的不确定因素,就算船上请了一队镖师,还是风险很大。
看着眼前的滔滔江水,顾和以心中更是希望,顾家能尽快把家中产业的重点转移到制香和售香上面来。
正月里,江边寒风刺骨,带着江中浮上来的水汽,又湿又冷。
她抬手奋力挥了挥,目送着自家的商船渐行渐远,不多时,便顺着江流再也见不着了。
刚送走了出海的孙旭一众人,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粗犷中带着嘶哑的声音,“哎哟,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怎的还跑到码头上来了?”
顾和以转头,就看见几个游民模样的人逐渐走近了他们,大概是知道他们的船已经行远,便都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