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也是老夫老妻过的,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乔毓也不迟疑,向前一步,环住了他腰身。
皇帝双臂交合,动作轻柔的搂住了她,哄小孩儿似的,在她肩上拍了拍。
乔毓心绪有些复杂,情绪却很柔和,贴脸在他胸膛,这么待了会儿,忽然间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儿来。
这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就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搞得跟她是负心汉,还欠了李泓一笔巨债似的?
乔大锤警醒过来了,整个人都是一级戒备状态,偏生皇帝还没察觉,还凑过脸去,悄悄问了句:“阿毓,我再亲你一口,好不好?”
好你个头啊!
乔毓推开他,没好气道:“我给你一锤,好不好?”
皇帝听得笑出声来,笑完又拍了拍她的肩,温和道:“好了,快回去吧,时辰也快到了。”
乔毓斜他一眼,这才提着披帛往正殿去,韩国夫人见她回来,忙拉着坐下:“阿琰叫你去做什么了?他都回来了,你还没来。”
乔毓抬眼去瞧,果然见儿子已经端坐上首,正同几个朝臣说话,大抵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向这边颔首微笑。
她哪里好意思说儿子给自己单独开小灶了,含糊的敷衍了韩国夫人几句,就听内侍高声唱喏:“圣上到!”
众人匆忙起身见礼,等皇帝往上首处坐定,这才示意众人落座。
这会儿是七月,还没有出孝期,殿中自然没有舞乐,皇帝与几个重臣问候几句,赐了御菜下去,这才吩咐人开席。
宫人内侍自殿外鱼贯而入,将各式菜肴呈到众人面前,皇帝却在同皇太子说笑,神情轻松,语带勉励:“朕仔细翻阅了你递上来的奏疏,这考试设定的妙,等万年的事情终了,或许可令有司商议,推广到整个大唐去。”
皇太子颔首道:“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这父子俩显然是早就商议过的,一问一答十分流畅,其中又有几个重臣穿插其中,不时添补几句,气氛着实融洽。
一个刚冒头的万年县考试,就把世家给惊动了,这会儿直接要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科举,世家还不炸锅?
皇帝这边儿刚说完,便有人进言道:“此法闻所未闻,骤然推行天下,唯恐士林侧目……望请圣上三思。”
另有人道:“皇太子年轻,难以远视,此法若经朝廷确定,必然使得人心钻营,民风败坏。”诸此种种,又有其余人为之附和,不一而足。
皇帝也不动怒,脸上反倒带着三分笑,静静听他们说完,方才环视殿中人,道:“还有谁附议?”
他这问话,简直就像是数学老师讲完题之后,笑容满满的问:“刚才讲的有谁不明白?举起手来。”
这种时候,聪明人已经知道闭上嘴,静静观望事情的发展,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真的冒头出来。
朝臣中三三两两的站出来几个人,但更多的是沉默着,皇帝神情恬淡,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吩咐左右为几位宰辅续杯,笑道:“朕敬几位肱骨一杯!”
方才那一幕,似乎已经过去了,原本有些低迷的气氛,也重新热切起来。
乔毓吃的饱了,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没动筷子,只从果盘儿里捡了几颗樱桃往嘴里送。
侍立在一侧的几个内侍走过来,乔毓瞥见面前阴影掠过,还当是有事,刚一抬头,却见那几人已经越过自己这边儿,往下首处去了。
什么情况?
乔毓总觉得有好戏看了,又往嘴里塞了颗樱桃,便见那几个内侍走到方才出言反对的那几人面前去,将他们的碗筷盘碟收走了,连杯盏都没留下,桌案上空荡荡的,瞧着有些空旷。
众人瞧见这幕,都有些怔楞,小声说话的官员命妇们不觉低了声音,刚刚热闹起来的大殿重新安寂下来。
皇帝恍若未觉,继续同几位宰辅说笑,皇太子在父亲身边添酒,一派融融和睦。
被收走碗碟吃食的官员们面颊逐渐充血,变得涨红,彼此对视一眼,神情中都有些胆怯。
韩国夫人见状嗤笑,低声道:“圣上真是动了真气,可他们连周亚夫的骨气都没有。”
周亚夫性情耿直,几次与汉景帝闹的不欢而散,索性托病辞官,后来汉景帝想知道他的脾性改了没有,便召他入宫,给了肉食,却没有给筷子,周亚夫深以为辱,君臣二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汉景帝好歹还留了膳食给周亚夫,皇帝这一次,却连个米粒都没给人留。
说到底,也就是一句话。
跟朕顶着干的时候,先颠颠自己斤两,你们是吃谁家饭的?
殿下气氛凝滞,无人言语,殿上却是言笑晏晏,其乐融融,两重对比之下,着实叫底下人难堪。
被收走盘碟的约莫有十来人,面面相觑一会儿,终于起身离席,到殿中屈膝跪倒,颤声道:“臣等愚钝,识见粗鄙,目光短浅,望请圣上见谅……”
皇帝似乎没听见,只管跟侍中赵融说话:“年前关中大旱,今年倒还好些,只是也该翻修水利,卿等多挂心几分。”
赵融笑着应声:“是,臣记下了。”
那十来人被晾在殿中,好不窘迫,虽觉屈辱,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等到皇帝几人暂且停口,再拜道:“臣等有罪,望请圣上见谅!”
皇帝终于将目光投下去了。
他没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只淡淡道:“知道自己是吃谁家饭的吗?”
被收了碗筷盘碟的这些人,多半出自世家,又或者是与世家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骨子里总是带着三分傲气的。
出仕为官,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名与利?
要说是为施展心中抱负,造福万民,这话他们自己都不信。
可这些人有个毛病,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可以这么想,但你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