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韩国夫人定定的看着他,一字字重复道:“你真叫我觉得恶心。听清楚了吗?恶、心!”
这话说的直白,也最扎人心,平阳侯面白如纸,有些惨淡的笑了一下。
“七娘真可怜,七娘最无辜,可你怎么不想想,她自己不要脸,跑到我床上去,勾引我的丈夫,她算个什么东西?!说出来我都嫌脏嘴!”
“还有你,”韩国夫人垂眼看着他,道:“你跟她成了好事,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你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你愧疚,你想补偿,可是——你有付出过任何东西吗?”
“暗地里被人塞了口屎,还一无所知的人,是我;将来你把孩子抱回来,帮你养孩子的人,是我;要是我认了这个孩子,将来把他拉扯大,娶妻生子,劳心劳力的人,还是我!”
她骤然抬高声音,冷冷道:“你做的孽,为什么都要我来还?你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吗?没有!你凭空添了个儿子,养了个外室,还把我哄得跟个傻子一样团团转!除去虚伪而无用的歉疚,你什么都没有付出!纪明,你跟那个叫七娘的玩意儿一样下贱,一样叫我恶心!”
这话说的又快又狠,真是比刀子还锋利,平阳侯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惨淡一笑,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怎么说,我都认了……”
“不关表哥的事,”七娘闻言,瞬间痛哭出声,膝行近前,哀求道:“夫人,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不怨他。”
“让你说话了吗?”韩国夫人斜她一眼,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
“是我自甘下贱,可是真的不怨表哥,”七娘眼眶含泪,连连叩首:“我不奢求名分,也不求别的,这孩子出生之后,也会养在夫人膝下,只求夫人发发慈悲,给我个容身之处,能活命便可……”
韩国夫人面色松动了几分:“你真这么想?有个地方住,能活命就行,不求别的?”
“是,”七娘见她似乎有些心软,目光希冀,忙道:“只要有个地方叫我呆着,我便感恩不尽了!”
昭和公主听得眉头一跳,刚想去劝姨母,却被卫国公拦住了。
他轻轻摇头,声音低不可闻:“耐心看下去。”
韩国夫人听完七娘回答,微微笑了笑,又转向纪老夫人与平阳侯:“你们觉得呢?”
纪老夫人不自觉的露出笑来:“我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你肯松口,自然最好不过了。”
她叹口气,语气更软:“你这孩子,到底是能体谅人的。”
平阳侯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对母亲的话不太赞同,语气温和,向妻子歉疚道:“我不会纳她的,除去那个孩子,也再不会与她有任何干系,只是委屈了三娘,是我对不住你……”
“有了第一个,当然会有第二个,口子开了,以后我也没必要再管,”韩国夫人淡淡道:“你想纳八百个妾,也都由你,只要按照我的规矩来。”
她拍了拍手,唤了女婢来,似乎是想吩咐什么,话刚要出口,忽然转头去看七娘,确认道:“有个地方住,能活命就行,对吧?”
七娘眼泪涟涟,感激不尽道:“夫人慈悲,我无以为报!”
“瞧你,客气什么。”韩国夫人笑了,问女婢道:“我记得公公从前养过狗,凶得很,怕会咬人,就用笼子锁着,那笼子还在吗?”
那女婢会意过来,笑道:“在,都守在库里呢。”
“去拉过来吧,”韩国夫人淡淡道:“从今以后,那就是七娘的家了。”
说完,她又吩咐外边儿仆从:“在我院里搭个草棚,大小就参照狗笼,不用遮风,能挡雨就行。动作快点,七娘明天就要住,谁要是敢偷懒耍滑,草草了事,可仔细他的皮!”
纪老夫人听得僵住,平阳侯也是怔楞在当场,至于七娘,更是如遭雷击。
“答应你的事儿,我一定做到,”韩国夫人笑了,向七娘道:“感激的话你也别说了,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可别觉得拘束。”
第84章 义绝
七娘想的留下,可不是这样的, 所谓的有个容身之处, 给口饭吃就行, 那不都是客气话吗?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韩国夫人也该对自己好点, 捏着鼻子忍下自己侍妾的身份才是!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能变成这样?
她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活的跟狗一样?
关在笼子里, 毫无尊严体面可言,别说是表哥和表姑母, 即便是仆婢侍从,心里都会瞧不起自己!
七娘脸色白的像纸, 想出言反驳,可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这会儿再自打脸, 又算怎么回事?
就像被猫咬掉了一半儿舌头似的, 她嘴唇动了动, 又无声的和尚,一双秀目里闪着惊惧的光, 捂着肚子,楚楚可怜的盯着纪老夫人和平阳侯看。
韩国夫人懒得看她这般惺惺作态,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也是一言不发, 昭和公主心知姨母已经定了心思,也不做声,纪老夫人跟平阳侯倒是想求情, 可韩国夫人早就问过他们意思,这会儿再反悔,怎么拉的下脸来?
卫国公和昌武郡公还在这儿呢,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欺负人家妹妹。
院中诡异的安静下来,没有人做声,只有夜风静静拂过,杨树的叶子剐蹭在一起,发出簌簌的轻响声。
仆从们很快送了狗笼来,精钢锻造,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约莫到成年女郎的肩膀那么高,进去之后想站起来是不可能了,但若是蜷缩着身子,又或者是坐在里边儿,倒也还能将就。
老平阳侯过世有些年了,这狗笼空置的时间也很久,厚厚的积了一层灰,还挂着蛛网。
韩国夫人笑了笑,问七娘道:“你自己进去,还是我叫人请你进去?”
七娘看着那个又脏又压抑的笼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开始往下掉,目光里写满了哀求,在纪老夫人与平阳侯身上打转。
“你不说话,我就叫人请了,”韩国夫人微微一笑,寒下脸来,道:“把她给我弄进去!”
仆婢们闻言应声,近前去拽起七娘,便将她往狗笼里边儿塞。
七娘左右挣扎,却难以对抗,骤然爆发出一声痛哭:“表哥,姑母!你们救我啊……”
平阳侯目光有些复杂,踌躇几瞬,终于轻叹口气,合上了眼。
纪老夫人面上显露出一层薄怒,眉宇间更有些心疼,不是为了七娘,而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