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毓一行人抵达太原,便按部就班的令人去勘测土地赋税,又彻查今年政令何出,吏治是否清明,诸此种种。
上有张良计,下有过墙梯,比起因为荒王妃郑氏而不被皇帝待见的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完全是另一种局面。
乔毓等人这么一套组合拳打出去,他们自然也有应对的办法,除去先前那一拨儿钱物转移,对待天使的态度也极为亲切。
太上皇当年于太原起兵,对于扎根太原的王家,自然不可能毫无表示,甚至于嫁女联姻,以此谋取太原王氏的支持。
太上皇的女儿也要唤李泓一声皇兄,正经的大唐长公主,封号衡阳,魏玄虽为宰辅,但终究也要顾及君臣之分,真逼急了,闹起来也不好看。
他们抵达太原的第二日,衡阳长公主便令人请魏玄与乔毓过府,设宴相待。
乔毓这是第一次见衡阳长公主,后者也是头一次见她,瞧着那张与明德皇后肖似的面孔,着实吃了一惊,怔楞良久,方才带着几分哀色道:“前番皇后辞世,我也曾归京奔丧,只是未曾遇见四娘,实在可叹……”说完,又褪下腕间玉镯,要往乔毓手上套。
伸手不打笑脸人,乔毓道了声:“多谢长公主。”却不肯要她的东西,坚决辞谢掉了。
衡阳长公主见她如此,神情便晦暗了三分,吩咐仆婢摆酒,又笑道:“明德皇后是你的胞姐,也是我的嫂嫂,都是实在亲戚,在此不必拘束。”
说完,又亲自为她斟酒,柔声劝道:“昔年父皇起兵,与王家互为犄角,守望相助,更是结为儿女亲家,以示亲近,若为些许小事闹的两家不快,那便得不偿失了,事情传扬出去,天下人也会说皇家忘恩负义,有碍天子圣明……”
“长公主这话说的不对。”魏玄是臣工,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乔毓却不在乎,淡淡道:“太上皇在太原起兵是真,但若跟王家互为犄角,守望相助,那就是在扯淡了。”
衡阳长公主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乔毓似乎没有看见,继续道:“跟随李家拼死打天下的是乔家、苏家、章家,为他筹措钱粮的是裴家、萧家和其余几家,有王家人什么事?他们只帮了一件事——明知道太上皇有意造反,却没有向朝廷告状,与其说王家是盟友,倒不如说他们只是在观望投资,想着事先结个好给李家,成功了便是事半功倍,失败了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实话好说不好听,衡阳长公主的脸当时便拉下来了:“秦国夫人这么说,便是非要为难太原王氏了?事情若真闹起来,岂非叫天下人觉得父皇忘恩负义?此非人臣所为!”
“我不是很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乔毓看着她,无语道:“往年拖欠的赋税不该还上吗?难道太原王氏自诩并非大唐臣民?忘恩负义?太原王氏于大唐有何恩情?投机取巧那种吗?脸呢?!真正忠直的臣子,怎么可能违法乱纪,坐视主君为难?长公主殿下,你这脑袋有瑕疵啊!”
衡阳长公主听到此处,已经是面笼寒霜,目光不善,却还是耐着性子,转向魏玄:“令公以为如何?”
魏玄面色端肃,道:“我以为秦国夫人所言甚善。”
衡阳长公主的脸色彻底坏了,手中酒盏重重搁下,发出一声闷响,仆婢默契的送了茶来,她接到手里,却没饮用,显然并不口渴,只是端茶送客。
魏玄本也不想到太原王氏来吃饭,只是碍于衡阳长公主身份,大义名分摆着,才不得不前来,此时见状,更无意再留,递了个眼色给乔毓,便要起身离开。
乔毓接收到了这信号,屁股却纹丝未动,看衡阳长公主一眼,道:“长公主殿下,你端茶是什么意思?送客吗?”
不然呢?
衡阳长公主听得心头怒起,却也不肯将这约定俗成的潜规则道破,假笑道:“没有,喝几口茶解腻。”
“我也觉得应该不是赶我们走,”乔毓笑的比她还假:“明明是你请我们来的,这会儿饭没吃完,又急着往外赶,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我们是朝廷天使,又不是阿猫阿狗,但凡有点眼色,就不至于这么没规矩。”
衡阳长公主怒的打哆嗦,真想把手里边的茶盏砸到她脑袋上,只是想起乔氏大锤威名赫赫,这才勉强忍下,强笑道:“是这个道理……”
直到离开王家,乔毓都在回味衡阳长公主脸上的僵硬笑意,向魏玄道:“王家的问题,是不是比郑家还要大?”
“当然要大得多,”魏玄叹口气,并不瞒她:“郑家虽也出过皇太子妃,但那时候有圣上在,与荒王势均力敌,郑家唯恐拖了荒王后腿,故而不敢在地方上做的太过分,圣上登基之后,也收敛好些,但太原王氏自诩功臣,又是皇亲国戚,却没有这个忌讳……”
乔毓单刀直入:“他们欠了多少?”
魏玄又是一声叹息:“折银二百七十万两。”
乔毓想起前几日探子回禀,道是太原王氏开始转移资财的事情,冷笑道:“能欠我乔大锤钱的人,还没有出生呢,走着瞧!”
乔大锤身为至尊王者,从没有被人视为青铜,皇帝与魏玄对她的能力持肯定态度,只是对于巨大的破坏性有所保留,但对于太原王氏这样比荥阳郑氏更甚一层的滚刀肉,还是大锤出马,才能教他们重新做人。
荥阳郑氏的前车之鉴在前,王家还的银钱便要多些,塞了七十万两银子过去,听起来是挺大方的,但可别忘了,这只是个零头,后边儿还有二百万两的巨款在呢!
乔毓往太原王氏去走了一趟,确定他们是真不打算还钱,也将古籍钱财转移的差不多了,终于开始了讨债之旅。
“王氏一族久居太原,家中良田何止千亩,既然拿不出银钱,便用土地抵债吧。”她叫人往官府去取了档案,将挂在王家名下的田地尽数收录在册,第二日便叫人在太原贴出告示,公开授田。
华夏土地上的百姓,先天就是点满了种植技能的,家里边儿有个花盆儿都恨不能种几根葱,更不必说是大唐时期,百姓靠地吃饭的年代了。
王家这样的世家门第,家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劣田,全都是靠近水源的平整农田,授田的消息一经传扬,整个太原便炸开了锅,纷纷议论着这事儿是不是真的,自家又是否能分到田产。
这种分田内政,魏玄与一众臣属自可打理的井井有条,乔毓只要将法子想出来,剩下的便无需她再出头,保管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原王氏乃是大族,兼并土地几十年,清查田亩时名下良田竟有近万亩之多,魏玄一股脑儿给分出去了,从小世家到基层百姓,全都喂的打嗝儿。
王家树恩此地几百年,却不如魏玄突然这么一杠子来的痛快,吃了王家的肉,便要防备他们家再行反扑,整个太原谁还会帮着他们说话?
嘴上的恩义毕竟是虚无缥缈的,吃到嘴里的好处,那才是真的!
王家哪里想得到乔毓会有这么一手,悔得肠子都青了,近万亩的良田,都是王家历代先祖积攒下来的,只是几日功夫,就被霍霍完了,怎么能叫人不痛心!
更不必说其中还有族田,现下全然丢了,来日到了地下,还有何颜面去见先祖?
王家人既是懊恼,又是心痛,几日里茶饭不思,纠结的发际线都低了,却还是没什么好的办法。
“且看她能得意到什么时候!”王家家主咬牙切齿道:“田地没了,她还能怎样?咱们只管走着瞧,看谁耗得过谁!”
乔毓要是知道这话,肯定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不好意思,大锤我是能得意到大结局的!
可惜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这话,打发人往王家去问剩下的欠款,却得了个还没有筹措出来的回信儿。
“不给他们点颜色,他们就不知道乔大锤为什么叫乔大锤。”乔毓听得冷笑几声,三两下吃完饭,搁下碗,道:“我这就过去。”
皇帝跟魏玄目光崇敬的送她出了门。
乔毓到了王家,便先去见王家家主,看他丧着脸,说的确是筹措不出剩下的欠款,也只是微微笑着,笑完才道:“你们既然拿不出,那我便要自己想办法了。”
王家家主知道她是怎么在郑家刮油的,早就有了准备,淡漠的说了句:“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