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何意?”东珠不解。
“那日,朕在承干宫你的书房里,看到一局,是你自己左手与右手相弈的。海底取珠,飞鹤在天,那些招式是何等的气魄,此时这些招数却太过平庸,你怎么不敢以真本事用在朕的身上?”皇上瞅着东珠,有些埋怨的神情。
东珠面红,不再说话,而指下棋风却凌厉起来。
似乎只在转瞬间,棋局便发生了变化,皇上觉得处处受制,进退为难起来。
“棋如人生,你后发置人却赢得如此漂亮。”皇上在输了这局之后,居然很是坦然,甚至还稍稍有些兴奋。
东珠皱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位皇上了。
“弄清暗害贤贵人和仁妃的药物之后,接下来,你打算如何?”皇上突然转移了话题。
“藏红花与柏叶草都是宫中禁药,太医院取用都有登记,不难核实。臣妾只怕查来查去,这宫中查不出端倪,因为这药也可以从宫外得来。那么就要再严查这些日子各宫宫女嬷嬷进出宫门的记录。以此再顺藤摸瓜。”东珠说到此时,稍作停顿,端起案上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尽管如此,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光泽,还是被皇上及时捕捉到了。
“继续说下去。不必有任何顾虑。”皇上说。
“原本对继续追查下去是否能查出真凶,臣妾也无十分把握,但是今日在古籍中查到令贤贵人出丑的方子竟然是去冬湖底之莲根晒干研成粉末,便豁然开朗。”东珠对上皇上的龙目,“寿宴之前,为了让太液池池水清澈,皇后娘娘特意命人整治了水底污泥杂草……”
好像两人的眼神只是刚刚交会在一起,她又将自己的目光移开转而去盯着那棋盘上的落子。
但,只是这样点到即止的神交,虽似有还无,却好似物与我会,心灵感通。轻轻地点染到淋漓的泼墨,给予康熙的震撼可想而知。
此时,他才明白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意思。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可是这种感觉只有她才能带来。
她的聪明,不是皇后那种神经质的敏锐,也不似皇玛嬷几十年风雨练就的精明。
那是独属于她的风清月明的空灵智慧。
踏着夜色,东珠乘肩辇回到了承干宫,刚入宫门,就看到云姑姑和春茵等人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她。
“娘娘可是回来了!”云姑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可是有事?”东珠问她,她却摇了摇头。
一面往里走,一面解下身上那件白色带金线盘龙纹的披风,如霞立即上前接了过来,不由一愣:“这披风是皇上的?”
“是,明儿记得送去干清宫交给春禧。”东珠已经走进寝殿,云姑姑显然是藏了一肚子话,但是还能暗自憋住,一直等着侍候她梳洗清爽、换了就寝的衣服这才开口说道:“主子今天不在宫里也是好事,果然如您所料,除了躺在景仁宫不能下床的仁妃以外,各宫的主子都来过了,就是不常走动的端敏格格也亲自来了。”
“说是来找娘娘坐一坐,没什么要紧之事,可是奴婢看着她们心里可急呢!都是想打听这桩案子的详情。”春茵给东珠递过一个青缎引枕让她靠在身后,又拿来一对美人槌为她轻轻捶着腿。
“可有什么人说了什么?”东珠问。
“都是一样的说辞,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一个意思,就是盼娘娘赶紧揪出真凶来,还有就是……”春茵看了看东珠,又看了看云姑,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东珠不解。
“那些人也不知怎么了,如今都突然转了舵巴结起咱们几个奴婢来了,今儿所有的人可都没空手来,给娘娘送了好些个礼。说娘娘帮着皇太后办这桩案子定是辛苦得紧,所以一定要送些好东西来让娘娘享用。”春茵面上是喜滋滋的神情。
“你们收了?”东珠却若有所思。
“哪里?云姐姐说了,娘娘不在,咱们这些奴婢是万万不敢替主子做主的,所以这礼万不敢收,还请各位拿回去。”春茵看着云姑,仿佛十分钦佩,“真想不到,咱们云姐姐这样的厉害,那些个主子还真是把东西原样抱回去了。可是呢,却给咱们宫里的人都打了赏,奴婢们原是不敢要的,可是云姐姐却做主让奴婢们收了。”
“哦?”东珠眉头微蹙,盯着云姑看。
“娘娘莫怪云姐姐逾越了,现在宫里各处都在议论,说是娘娘若办好了这桩案子,那边坤宁宫的位子就要不稳了。而且这件事上,皇上都没让皇后插手,摆明了已经不再信任皇后,咱们娘娘虽然如今还在承干宫里,可是已经在行后宫之主的事,所以都来咱们宫里示好,若是全都回绝了,怕是驳了那些主子的脸面,以后娘娘与她们难处。”如霞代为解释。
东珠看着云姑:“你是这么想的?”
云姑点了点头:“各宫主位送给娘娘的礼,奴婢拒了,那是替娘娘表明态度;而各宫主位打赏咱们这里的人,奴婢却不能拒,娘娘冰雪聪明,这里面的缘故一想就清楚了。”
东珠笑而不语。“这么说,春茵、如霞,你们两个人今儿的荷包是满了的?”
“瞧娘娘说的?好像咱们的见识就这么浅似的。拿了她们的,不过是给她们面子,省得说咱们承干宫的奴婢托大,反倒连累娘娘没管教好。”春茵撇了撇嘴,“这些人最会捧高踩低,今儿膳房的管事特意巴巴地过来说,虽然娘娘没在承干宫,可是这膳食他们还是拣最好的给咱们送过来了。明知道娘娘今儿是在干清宫跟皇上一起用的膳,还跑这儿来问说是娘娘回来要是想吃什么喝什么,甭管什么时候,他们都热汤热水的侍候着。”
“哦?”东珠收敛了笑容,“原本就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他们虽也是好意,可是眼下,怕是要让他们难过了。”
“娘娘?”春茵连同如霞都愣了,唯有云姑淡然地看着东珠,目光中有些忧虑,似乎欲言又止。
“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东珠说。
“娘娘。”众人不知她要干什么,都有些迟疑。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东珠一眼:“娘娘要三思而后行。”
东珠点了点头:“去吧。”
过了片刻,承干宫所有人都在殿外侍立。
“你们今儿都得了各宫的赏赐,可有此事?”东珠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的眼睛。
“是。”
“能拿出来让本宫看看吗?”东珠问。
云姑第一个解下身上的荷包,将里面一对金镯子和一支玉簪子拿了出来。
“这是福贵人和贤贵人赏的。”
春茵第二个,也将自己得的赏赐取出。
“是福贵人和荣常在送的。”
如霞也拿了出来:“是仁妃娘娘宫里的碧落和皇后那里的桂嬷嬷派人送过来的。”
依次下去启秀、那木都、来娣和小太监秋生、来喜,都各自拿出了自己所得的赏赐。